再不生二胎就老了

一

2015年10月29日，只是一个普通的周四，但对一些生育意愿强烈的“70后”来说绝不普通，因为那天“全面二孩”政策第一次出现在官方文件，并且有极大的实行可能性。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身边的70后们奔走相告，跃跃欲试。有个男同事甚至开玩笑说：“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今晚回家就干活。”

几个调皮的小年轻还在办公室里放起了歌：“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36岁的我心情激动，久久不能平复。尽管我已算是高龄产妇，但生个女儿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国家此时放开二孩政策，我很庆幸能赶上末班车。

由于有了九年前生儿子大宝的经验，再要个娃娃那都不是事儿。我自认为平时该吃吃该喝喝，和老公一起把“功课”做好，到时候自然就能水到渠成。

第一个月做完“功课”后，我就暗示自己已经是名孕妇，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腹中胎儿。有可能因为心理暗示起了作用，我偶尔会吃不下饭并伴有呕吐感，于是我告诉老公和身边朋友，我已经怀上了二胎。

不料将近一个月后，我来例假了，并且接连两个月都是如此。我开始胡思乱想，对身体机能产生了严重的质疑，是不是输卵管不通，或者卵巢早衰……

在这个迷茫的时刻，我在天涯上看了一个高校教授讨论生二胎的帖子。那位教授还建了个QQ群，我很快加了群。

因为2016年是猴年，群员们都期待着在那年生下“小猴子”，所以最初的群名称是“花果山”。群里成员年龄最大的姐姐是1970年生人，最小的我，1979年生人，这个群是名副其实的“70后备孕群”。群里的姐妹，大都是高校教师、中学教师及公务人员。

受《甄嬛传》余热的影响，我们尊称1972年出生的群主为“皇后”。皇后研究过“生男生女”的原理，她以自己硕士生导师的严谨态度给我们分析了孕前的准备工作，比如如何尝试控制生男生女。

皇后说：“卵子中只有Ｘ一种性染色体，一部分精子带有X染色体，另外的精子带有Y染色体。Ｙ染色体游动快，冲刺力强，会先到达终点，但是生命力没有Ｘ的强。”

“如果先排卵再‘做功课’，Ｘ与Ｙ胜利会师，则生男；在排卵日前‘做功课’，Ｙ固然先到达终点，但因无法及时和卵子会和，Y的生命力比Ｘ的弱，最后Ｘ便可能与Ｘ结合，会怀上女孩。”

群员们将皇后的说法当成自己备孕法则，都根据排卵期和自己生男生女的意愿，去安排“做功课”的时间。

另一位热心人士，是一名高中数学教师，昵称叫“东东妈”。她认真地把群里每个人的姨妈日、排卵日、功课日列在表格里，每天提醒姐妹们一些注意事项。

皇后和东东妈在自己积极备孕的同时，陪着大家等待“开奖日”的到来。

二

群里第一个“开奖”的人是“飞翔的鱼”，她出生于1974年，一胎的女儿已经上中学。开奖当日，群里撒花庆祝，群员们兴奋异常，东东妈郑重地在飞翔的鱼的群昵称后面加上一个小猴子的表情。群员们七嘴八舌给她交待注意事项，到哪个节点该去医院检查什么，平时饮食上应该怎样等等。

起初飞翔的鱼有些担心，说：“我们单位40岁以上甚至是35岁以上的女同事，都没人要二胎。我的朋友们也没人有这个打算，我一提这个事儿，她们就说一把年纪了快拉倒吧你。年龄问题确实尴尬。”

群主安慰她：“不要担心不要害怕，就算你会经受很多痛苦也不要紧，你的孩子值得你为之承受这一切。我每次看着我女儿，就觉得养育她是这辈子最值得的事情，我为此感到快乐和幸福。”

在大家思想产生波动或者想放弃生二胎的时候，皇后、东东妈这两位高知就会给大家打气。飞翔的鱼42岁“高龄”，却是群里第一个成功怀上二胎的，这让其他相对年轻的姐妹们满怀期望。

正当飞翔的鱼在大家的关注下安心养胎，期待着生下群里的第一只“小猴子”时，突然传来噩耗，她腹中的胎儿石化了。她很痛苦，觉得辜负了大家的关心。姐妹们听说此事后很悲伤，对自身也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群里的氛围一度很是消极。44岁的“云舒”第一个站出来，先是给飞翔的鱼发了个拥抱的表情，而后安慰她：“妹妹别灰心，养好身体，我们一起期待更健康的宝宝。”大家纷纷反应过来，跟着安慰、鼓励飞翔的鱼。

这件事过后的几个月时间，群里的姐妹们接连遭受打击。

41岁的“我爱我家”，连续两次怀孕，两次都没有保住胎儿。令人无法理解的是，第二次的胎儿已经度过三个月的危险期，却突然停止了发育。“我爱我家”去医院做手术那日，在群里说自己很害怕，大家不断发消息安慰她。

此时高知“雨博导”的好消息，缓解了悲伤的气氛。她44岁，几次尝试以后终于顺利怀上了二胎。

可同样是没高兴几日，医生告诉她，孕酮太低，胎儿保不住了。

三

“以前千防万防还是经常意外怀孕，到现在越想要孩子越是怀不上。”41岁的高校文科教授“西文”说。她的话触到了大家的痛点，我也深有同感。

2014年秋冬时节，我因身体不适取下节育环，想调养一下，不料一不小心“中了奖”。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只觉得嘴馋想吃肉，在单位附近千寻万觅才买到鸭脖。津津有味地吃到一半儿，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地状态和当年怀着儿子时很像，便告知老公自己可能怀孕了。老公听完，觉得我想多了。

晚上我买试纸回家一测，赫然显示出两道杠。回头我去医院检查，发现胎儿各项指标发育良好，当时我真想留下那个孩子，给儿子添个手足。可当时还没有开放二胎政策，我是高校教师，不能违反国策。最终，我躺在手术室里，让那个孩子离开。

其他的姐妹也在群里回忆起以前不得已打掉孩子的事情，唏嘘不已。不过没有人埋怨环境，也不去抱怨政策，因为现在还有机会，就已经很好了。正如群主所说，“无法改变的东西，去接纳是最大的智慧”。

开启这个话题的西文更是幽默地说：“留给我们的时间有限，没有时间去自怨自艾。在工作上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打拼，但多生一个孩子的机会真不多了，得先做要紧事儿。”

由此大家都有一种分秒必争的紧迫感，做备孕工作的热情又变得饱满起来，之前的失败都被甩到了身后。群里的姐妹有的去测卵泡的成熟度，有的去看中医，还有的为了静心去抄佛经。有的甚至去通输卵管，据说通输卵管剧痛无比。我佩服这些对生二胎怀着无比热情的姐妹们，她们那些看似云淡风轻的言语背后，再要一个孩子的心如此坚定。

时间来到2016年６月底，有些姐妹的头胎孩子已经参加完高考准备填志愿，他们彼此交换着给孩子选学校和专业的意见。有犹豫与疑惑时，群里的几位博士生导师往往能用三言两语帮大家拨云见日。

那段时间，很多老家的亲戚也常打电话给我，抱怨孩子只考了三四百分，问能报考个什么学校。老家的境况我是知道的，父母基本上都得外出务工，把孩子留在农村跟爷爷奶奶生活，孩子们都处于纯放养状态。

我村子里的年轻夫妻，许多都违反规定生有二胎，但都无暇照顾。备孕群里的姐妹们截然相反，她们有时间去照顾孩子，却很难要到二胎。

四

姐妹们备孕迟迟没有成功，群里的话题从质疑自己的机能转向质疑老公的机能。群里大部分姐妹的老公都四十以上，是不是廉颇老矣？

此时，我向群里扔了一个炸弹：“我家的老公不老，是个80后，明年才第三个本命年。”

一个昵称叫“毛毛”的妹妹很诧异：“你一个70后怎么找了个80后当老公，老牛吃嫩草吗？”说得就像我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她忽略了我是70后的尾巴，而我老公是生在80时代的开头。

随后大家纷纷调侃我，问我怎么泡到比自己年纪还小的老公，并怂恿我发老公的照片到群里。大家很热情，我便慎重地挑选了一张老公的生活照发到群里。之后，我又应姐妹们的邀请讲了一些在生活中和老公拌嘴的趣事。

我肤色较黑，老公身材微胖，我俩经常抓住对方的身材和肤色互相调侃。有次儿子不知从哪里看来一句话：“如果女人是一本书，那胖女人就是合订本。”

老公听了，对胖嘟嘟的儿子说：“那你不是新华字典？”

我笑道：“你儿子是新华字典，那你就是牛津英汉大辞典。”

老公诡异一笑：“那你肯定是圣经？”

我和儿子不明其意，只见他慢悠悠地说：“因为圣经皮是黑色的！”

我和老公的这些生活小事引爆了群里的氛围。那以后大家的话题不再仅仅围绕备孕二胎，还有教育孩子、夫妻生活、婆媳关系、职业发展和婚姻问题。有时候也会交流一下插花、做菜以及做瑜伽的心得等等。

渐渐地，我发现先前调侃我的“毛毛”虽然每天都会在群里聊几句，但不像别人那样时常谈起自己的私人生活。直到一次有个姐妹问起，凤凰男能不能嫁。这个问题触动了她。

接着“毛毛”说起了自己的故事。当初她嫁给凤凰男老公时一无所有，两人一起努力打拼多年，吃苦到现在，终于发家并且拥有了七套房产。

听大家分享着自己的故事，我感觉和她们的关系是那么近。

五

和群里大部分姐妹一样，我备孕不太成功。渐渐地把群主说得那些“生男生女”的科学原理抛在脑后，索性也不测排卵，连“做功课”都变得有一搭没一搭。

去年三月，单位安排我去扬州出差，我掐指一算，排卵日正在出差那几天，便暂时把备孕之事放下。令人意外的是，就在那个懒懒散散的阳春三月，我怀上了二宝。由于之前闹过假孕乌龙，这次我等到百分百确认才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消息分享到群里，得到了大家的祝福。

图|备孕成功的群员昵称后会标上孩子的生肖

可能是求女心切，怀孕期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老太太把一个婴儿硬塞给我，我一看那婴儿像是男孩，坚决推辞，说：“我家有儿子，我要女儿。”可老太太非要给我，加之那个婴儿正哭得很凶，而且嘴角上火有溃烂迹象，梦中的我心有不忍便接了过来。

我是群里少数几个备孕成功的人之一。这个200个人的群，在猴年出生了5只“小猴子”。到了鸡年，群名称从“花果山”改为“花果山凤凰岭”，陆续有3只“凤凰”平安降生。和我一样，心善的东东妈以及其他几位成功生下二胎的姐妹，都是“想儿得儿，要女得女”。

群主备孕尚未成功便去了国外的知名高校访学，在职业道路上更上几层楼，同时坚持为生二胎准备着。她曾说过，生下二胎便辞职全心全意照顾孩子，在那之前，先站好三尺讲台，做个有成就感的老师。

群里的姐妹们依旧在备孕的路上不断努力着，再不生二胎就真的老了。

作者陶一，现为高校教师

编辑 | 莫文祖

来源：真实故事计划 微信号：zhenshigushi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