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决赛G6 勇士输了，却并非以世界想要的方式

甲骨文球馆里滔天的声浪，也许是50余年，2070场比赛以来，最响彻云霄，倾尽所有的嘶吼——这是我连续第四次在现场为腾讯解说NBA总决赛，在这座球馆里解说的第12场总决赛，我从未听到过比这更炸裂的呐喊，我从未置于如此轰鸣的环境之内——这一切，最终归于沉寂。

这世界上原本有多少等待着这一刻的人，等待着金州勇士的主场被攻陷，等待着他们失去冠军这一刻的人，在终场哨响的时候，却如鲠在喉，心头有无限的怅惘。

多伦多猛龙赢了，他们赢下了总决赛里所有的三个客场，赢得了建队24年历史上的第一个总冠军。他们击败了卫冕冠军，终结了勇士王朝和他们对三连冠的追逐。这比赛不仅激烈，也打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整体水平。但这并不是人们期待中的NBA总决赛的样子。当大幕拉上的时候，有太多疑问摆在你面前。不只是疑问，更是遗憾。

如果杜兰特没有受伤会怎么样？猛龙恐怖的运动能力，长臂锋线群，能让他们对上阵容齐整的勇士吗？

如果克莱·汤普森没有受伤，这一夜最终怎样？总决赛会回到多伦多吗？

你憎恨这样惨烈的局面出现，你憎恨这样拥有伟大球技和竞争精神的运动员，在忘我的搏杀里突然遭遇重伤。

我一直在回想那个回合。在场地另外一边，是洛瑞突进去，制造了非常明显的身体接触——可是裁判没吹，勇士才有了那次反击。库里转换当中交给克莱，克莱直接飞身攻筐。那球横空飞至的是丹尼·格林——格林对那一球的追击，是完全没有收——他不是故意伤人，但他完全没有收自己的动作。我猜，他是对洛瑞突进去没有得到吹罚不满，那一球，我就是要把你干下来！格林的撞击，让克莱落地时完全失去了平衡。他的支撑腿是左腿，落地时向侧面掰成了恐怖的角度。

如果那一次裁判吹了犯规，让洛瑞走上罚球线，该多好。

在我们看见克莱受伤姿态的那一瞬间，判断就是，他的比赛和赛季结束了。他伤到的可能是膝盖外侧的副韧带，也有可能是十字韧带。最糟糕的结果是十字韧带断裂。在韧带重伤的时候，有时你当时是感知不到疼痛的。这就是为什么克莱能从甬道里跑出来，完成那两次罚球。那一刻，我们还以为会有不可思议的奇迹出现。但最终，他再次进入更衣室，就没法再出来。

当克莱倒地的时候，库里在场地的另外一段，蹲在那里，摇着头，用双手捶打自己的头。他不敢相信，无法接受命运是这么残酷。杜兰特在三天前刚刚跟腱断裂，现在轮到了克莱。克莱受伤的样子，是那么恐怖。如果是膝盖十字韧带断裂，对一名运动员的毁灭性不亚于跟腱断裂，克莱需要像杜兰特一样，漫长的休养期。在这一刻，你甚至能想象当下个赛季揭开帷幕时，勇士会是怎样的阵容。

这实在过于惨烈，不，过于残忍。

在那之前，勇士太棒了。在这个夜晚，他们打出了你对这支没有杜兰特，由水花兄弟和追梦格林三角支撑的金州勇士的最高期待。他们的竞技水平和绝地反扑的意志，高的让人惊叹。猛龙打得那么棒——像我们期待的一样，当猛龙迎来第二个赛点，度过了令加拿大倾国失望的第五战之夜，他们明显平静下来了。他们卸下了包袱，打出了极高水平。洛瑞不再只以一名稳定组织者的角色去处理比赛，而是开场就充满攻击性，连拿猛龙的前11分，三分球3投全中；西亚卡姆命中了自从总决赛第一战以来的第一个三分球，而且一进就是三个。猛龙内外开花，在客场占据先机。

可是勇士，他们太独特了，他们太神奇了。追梦格林和伊戈达拉在扮演着球队的后卫角色，库里和克莱像走马灯一样游走。猛龙这一晚的防守策略，比之前的几场比赛都更坚决——完全刺刀见红，亮出所有的兵器。猛龙就是死掐水花——莱昂纳德受命，在系列赛里第一次去防克莱；之前是库里持球挡拆就夹击，现在是克莱持球挡拆也夹击；以前是水花的无球移动出来接球尽量不夹，现在是无论如何全都夹击！在第五战被勇士命中20个三分球之后，猛龙的调整太清楚了，我就是要掐你的三分球，我就是要掐死你们俩！让你们靠别人来击败我！伊戈达拉能吗？追梦格林能吗？

我从未见过——真的从未见过，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在任何一个篮球竞技舞台上，有一对后场，面对对方简直疯狂的，4个逮2个的防守，还能这么得分！还能从三分线把球扔进去！你别给我空儿，一丝气息的空间，我就能扔进去！即便你没有失位，你就在我面前，我还能把球扔进去！

神乎其技啊！这是电子游戏吗？这是怎样的竞技水平？你记得有一球，克莱的面前是加索尔和西亚卡姆吗，猛龙两名最高的运动员，堵在克莱的面前夹击他，克莱仍然拔起就投，制造了加索尔的三分犯规。这是怎样的气质？这是怎样的信心和意志？

更重要的是，克莱和库里不仅仍然能得分，勇士也还能利用猛龙对水花的夹击把球打到内线，在篮下不停得分。勇士的命中率，长期在50%以上。纳斯教练几次叫了暂停，这是一场漫长的博弈，他在统一思想，在告诉队员们，坚持他们赛前制定的策略。就这样防下去，不要怀疑自己。可即便这样，猛龙仍然防不住。他们既防不住水花强投得分，也防不住勇士的篮下偷袭。在克莱受伤之前，勇士已经反超。水花兄弟在第三节联手拿下20分，克莱在受伤前已经拿了30分，他们明显是势头更盛的那一方。

在上半场，当勇士人员相对齐整的时候，科尔教练的用兵，让他们最大限度的藏起了他们防守上最大的软肋——考辛斯。科尔在洛瑞休息的时候让考辛斯上场，当考辛斯在场的时候守212联防，避免被猛龙直接用挡拆攻击考辛斯。这一切都奏效了。勇士打得坚决，顽强，精准，聪明。

可命运的死神，在此时挥舞了刀锋。当克莱倒下，一切都被改变了。命运彻底杀死了一场美妙的总决赛。

勇士把比赛撑到了最后一个回合，撑到了库里的绝命一投上。科尔画出的战术完全奏效，库里得到了属于他的一投。勇士能战至此时，已经在提醒世界，他们拥有的东西。在过去两年，他们让总决赛毫无悬念。有太多人厌烦了他们夺冠的方式，厌烦了没有竞争的比赛。人们只记得勇士的实力有多强，他们的优势有多大，却不记得任何一支经历历练的冠军球队都拥有的特质，他们的意志和凝聚力，他们的自信心，和他们美妙的比赛方式。也许只有在此刻，人们才会想起这些。但在这样的命运面前，任何一个稍有理智的人，任何一个喜爱篮球本身的观者，都会痛彻心肺。

当冠军倒下的时候，他们仍是冠军的样子，带着冠军的骄傲。这是此刻我想说的。

请原谅我，在猛龙夺取冠军的夜晚，在最后一篇总决赛战地快评里，一直在书写勇士。不是猛龙不出色，没有哪支冠军队不出色，没有哪支冠军队不拥有冠军的特质，不牺牲，不顽强，不让人钦佩。在未来几天，我们会有更长的时间，去书写猛龙和战神莱昂纳德，也分析他们的未来。但在此刻，我最想说的就是这两个字：命运。命运里有太多的意外，太多猝不及防，命运改变了太多事情。

在这个舞台上，猛龙是拥抱命运的那一方。不只是在季后赛里，他们一直保持着健康。他们的整个赛季，就是与命运的一场豪赌。总经理乌吉利冒着租借莱昂纳德一个赛季的风险，送出了多伦多人的宠儿德罗赞，而莱昂纳德在前一季只出战9场，伤情未明。乌吉利被千夫所指，也因此和球队主将洛瑞长期无法沟通。在炒掉前任主帅凯西之后，乌吉利启用此前从未有NBA执教经验的纳斯，曾经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在赛季中期，乌吉利付出了正在壮年的中锋瓦兰丘纳斯和重要的轮换球员蒂龙·赖特，得到合同即将到期的34岁的中锋小加索尔。所有这些，都是乌吉利的赌注，不成功，便成仁。他赌的是球队的走向，也是自己的位置和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