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最古老的球队，因一英镑而死……

乔伊 -哈特已经不再年轻了，这几天她用手铐把自己铐在布里俱乐部（Bury FC）门前的铁柱上，每有行人路过，乔伊都会用沙哑的嗓子对他们说：“救救布里，救救我们的球队吧。”乔伊 – 哈特的父亲莱斯- 哈特是布里 FC 的功勋球员，他在这家社区俱乐部踢了 17 个赛季，终老一城；退役后，从队医做起，直到最后做到球队经理，在莱斯 – 哈特的生命中，有 44 年都是与布里 FC 共度的。

但这家曼彻斯特郊区的英甲球队在 27 日的最后一刻死去，连带着它 134 年的历史、4852 场比赛和 2 座足总杯奖杯，彻底被英国足坛埋葬。

恶霸

亲手杀了布里俱乐部的是它的老板史蒂夫 – 戴尔。

2018 年 12 月，戴尔以 1 英镑的价格买走了布里俱乐部。上一任俱乐部老板斯图尔特还经营着一家学生公寓式的租房公司，从 2013 年开始，斯图尔特就一直挪用球队的款项扩建自己的租房公司，甚至以球队名义向银行贷款，据知情人透露，斯图尔特担任布里 FC 主席期间，大约有 300 万英镑的贷款进了自己的口袋，去补给自己的租房公司。

今年 4 月，布里成功从英乙升入英甲，正当球迷在为冲甲成功而庆祝时，球队却陷入了巨大的经济危机。英足总怀疑布里无法持续经营，因为几乎每一个球员、员工都无法按时收到工资，甚至有些球员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收到过半毛钱了。球队前锋斯蒂芬 – 唐森在广播节目中表示自己因为没有收入即将被银行列入失信名单，包括自己在所居住的房子都有可能被随时收回；队长尼尔则对 talksports 说自己已经 7 个月没有工资，在电台的连线中，尼尔反复质问戴尔：“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英足总要求老板戴尔对球队的经营状况进行说明，但到截止日期前，戴尔除了在布里的官方网站发布了一份声明外，没有对英足总进行任何说明。而短短 8 个月，布里俱乐部的负债已经从 800 万英镑增加到 1500 万英镑。英足总要求戴尔在 8 月 27 日前做出选择，要么为俱乐部另找老板，要么俱乐部被清算以资抵债。

换句话说，如果 8 月 27 日之前，戴尔没有卖掉俱乐部，布里 FC 将被英足总除名，彻底消失在英国足坛。

这种情况下，换做任何对俱乐部有感情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得为球队找一个新的老板，但戴尔并不这么想，他千方百计想从布里 FC 身上再抠点钱出来。当时他手上握有几个合同，有人想用 70 万英镑左右的价格买下球队，被戴尔断然拒绝，他曾对自己周围的人表示他卖掉俱乐部的心理价位在 200 万到 250 万英镑之间，少一分钱他都不会卖。戴尔坚称自己这几个月为俱乐部付出的“辛苦劳动”值至少 80 万英镑。

这个流氓行径激怒了全英国的球迷，别忘了当初戴尔可是以 1 英镑的价格买下的球队，这意味着如果有买家接受他的价格，他不光甩掉了所有债务，还空手套白狼，净赚了 200 万。更可笑的是，当初接手布里 FC 的时候，戴尔曾对媒体宣称自己买下球队完全是出于慈善。

上周五，戴尔接受 BBC 五台的电台采访，在这次直播的对谈中，戴尔毫不避讳得直接说到：“我从来就没去过布里。”“对我来说，甩掉布里，并且永远也不回去那里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我也不是球迷。我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布里有支球队。”对于球迷近乎绝望的拯救行动，戴尔毫无廉耻得评论到：“他们对球队这么有激情真的太赞了，但是他们要做的是冷静一点，别犯傻。也别在啤酒下肚之后做出抹黑俱乐部的行为。”

事情开始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一家负债累累的英甲俱乐部想要卖到 200 万的价格着实困难，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戴尔丝毫没有要卖的意思。更糟的是，有媒体翻出了戴尔此前的履历，与他相关的 51 家公司，43 家都遭到了清算，而在他名下的 21 家公司，有 20 家都已经被清算了。也就是说，戴尔从接手球队的第一天就打定主意要赚这个钱，所以才会对负债不管不顾，对发不上钱的球员没有丝毫怜悯。

23 日，事情似乎出现过转机，戴尔迫于舆论压力同意将俱乐部出售。布里 FC 的官方推特号召球迷们帮助球队清扫场地，以迎接周五到来的比赛。那天，很多人都去了，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似乎像很多年前一样，天佑布里，球队又一次活下来了。

然而这份合同仍然在最后一刻宣布告吹，新买家认真评估了俱乐部所欠的债务，并在声明中表示多年来布里 FC 的财务出现了巨大的系统性的失误，甚至连银行贷款也不知去向，公司无法承担未来可能面临的财务风险，因此无法接手球队。而这一次，英足总对戴尔和布里再没有了耐心，这家有 143 年历史的球队在英足总一句“遗憾”中退出了英国足球。

绝境

从俱乐部被调查那天起，肯尼每天都要到球队门口去看一看，他已经 78 岁了，住在布里医院附近的疗养院。他没有智能手机，也不会使用网络，他唯一知道球队是否还活着的渠道就是搭公交车亲眼去看。“我来这里看球已经 70 年了，70 年了，从我 8 岁那年就来这座球场。”肯尼一边说一边忍着眼泪，“戴尔先生，你爱布里吗？我爱它，求你了，卖掉它吧。”

上周末，布里的几个球迷相约来到吉格里球场，这座布里 FC 的主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行比赛，“我们就是想来看看它，可能再过一个星期，我们就会永远失去它了。”

在英国，纵然英超风生水起，成为全球足球职业联赛的标杆，但若要深究英国足球文化的根基，社区足球称得上英国足球的灵魂。布里，这座距离曼彻斯特市中心半小时车程的小镇，只有这一座主场。对布里人来说，吉格里球场就是他们唯一的主场，他们看的第一场比赛在这里，伴随他们成长的也是这支球队。

曼联巅峰时期的内维尔兄弟就是从布里走向世界舞台的，内维尔一家都是布里的死忠球迷，内维尔兄弟的爷爷、奶奶、阿姨甚至父母都是俱乐部的一员。2002 年布里 FC 也曾面临被清算的命运，正是内维尔一家第一次救了球队。内维尔兄弟的父亲老内维尔发起了 SOS（save of shakers）的运动，老内维尔提议将球场的每个座椅都冠名出去，单人只要出 10 英镑就能在座椅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企业出 260 镑就能冠名整排的座椅。

那次，布里收到了来自全世界的“冠名”，甚至一位刚果的球迷通过网络汇款冠名了座椅，当他被问及为何要这么做时，非洲小伙子说：“几年前我在英国踢球时曾经昏倒在场上，那次是布里 FC 的队医为我进行紧急治疗，让我活了下来。即便回到了非洲，我也关心着俱乐部的状况，当我能为它们做点什么的时候，我很愿意伸出援手。”

当时还是曼联主帅的弗格森听说这件事后，带着正处巅峰的红魔到吉格里球场踢了一场友谊赛，并将全部门票收入捐给了布里 FC。靠着这样朴素的众筹，布里 FC 筹到了充足的资金，顺利度过了那一次的危机。为了感谢老内维尔为球队做出的贡献，老内维尔去世那年，吉格里球场的主看台也正式命名为内维尔看台。

但这一次，布里显然没有那么幸运。尽管球迷同样发起了众筹，但超过 1000 万英镑的债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靠捐款完成。加里 – 内维尔在推特上说自己的母亲吉尔直到被清算的当天下午 6 点半还留在俱乐部为球队出谋划策，而在英足总正式公布布里 FC 被除名的第二天，吉尔早上 6 点就驱车赶往俱乐部，“你们根本不知道，看到这样的她我有多么心碎。”

除了每天为球队祈祷，球迷们发现，这次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购买布里 FC 套票超过 30 年的老球迷说：“每次大限将至时，我们都觉得以前（对我们有感情）的老板们第二天就会带着钱回来。但是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

布里 FC 存在的最后一天，头发灰白的球迷站在球场门口。

“足球不是投资，足球是一种文化，是寒冷的周二夜里，我们互相依偎为主队怒吼；是周六的下午看到场边熟悉的老教练、唱着助威歌曲、手里拿着水果派，是希望、是激情，是那些少有的名场面，是塑料杯子里的那杯本地啤酒；是赛后大骂裁判又不干人事、是见证偶像的诞生、见证球队的起伏；是青春年少时第一次看见绿茵场发出的欢呼和叹息。“

“足球是教育、是生活、也是梦想。但在这些之上，足球让我们的小镇凝聚在一起，这是我们的球队。”

“今天，我们的球队，真的没有了。”

布里 FC 的球迷在球场门口哭泣

困局

布里 FC 成为了自 1992 年以来第一家被除名的俱乐部。

温格曾说英国足球最好的球员都在社区球队，但事实上，因为资金问题，大多数社区球队都挣扎在生死线上。

“桑切斯在曼联拿着 50 万镑的周薪，而我们的主队却要因为钱在生死线上挣扎，这就是现代足球。”被清算前，布里 FC 的球迷说到。

消失的布里 FC 的球迷颓丧得聚在球场门口悼念球队，而更多的社区球队球迷无暇顾及布里的悲惨命运。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消失的球队会是哪支，这个时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被清算后，菲尔 – 内维尔在采访中说：“我母亲 10 天前就已经被解雇了，但这些天她一直没有停下工作，她为俱乐部奉献了她的全部。虽然我父亲已经不在了，但我的母亲每天都去布里 FC，那里有一个以我父亲名字命名的看台，那里有他们，有她无数的美好回忆。”“今天早上，当布里镇的人们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主队了。”“我们只是希望镇上能有一支球队，但是这该如何实现，我真的不知道。”

27 日的下午，布里 FC 的队长尼尔最后一次站在吉格里球场上，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他在倾盆大雨里站了一个小时。尼尔对前来悼念的球迷说：“你们在看台上对我喊的话我全都听见了，你们为我欢呼我听到了，你们笑话我我也听到了。能赢得你们的尊重，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下周一，36 岁的尼尔将不得不加盟其他球队，“虽然很俗套，但这是雨水，不是我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