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年的春晚最好看,一直是大家争论不休的话题。
有人说是一曲《我的中国心》感动了所有国人的1984年春晚;也有人说,是1990年的春晚,那是好几个大腕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一股神秘力量的加持,给日后的亚文化圈层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
千禧年后最好的春晚,基本上没有争议。
2009年的春晚上,语言类节目贯穿了2008年金融危机、奥运会、汶川地震、天宫一号在内的所有大事。但春晚上最燃的节目属于两个组合:
英伦和纵贯线。
周杰伦的《本草纲目》混编《辣妹子》,春晚舞台上第一次有歌星喊出把手举起来。纵贯线的歌曲串烧里,《亡命之徒》被导演组改了名字,删去了不和谐因素,即便是这样,坐在台下频频入镜的李彦宏,还是露出了主赞助商的微笑。
那一年的百度,CTO还是李一男,为了向华尔街展示自己布局无线的决心,李彦宏放手让李一男接连推出了掌上百度,又把竞价排名业务改名叫“凤巢”。
华尔街才不管你叫啥,美国人已经自顾不暇了。那是潮水悄悄改变方向的一年,不久后在百度的场子里,周杰伦说出了那句著名的:
不要让韩流太嚣张,华流才是最Giao。
迈着风景这边独好的步伐,2009年的中国资本开始在国际上四处出击,除了央企们大把买入资源型企业,四川腾中重工从通用手里买走了悍马,上汽从韩国人手里买走了双龙,中国企业在海外并购上撒出了接近500亿美元。
日后海外市场上的知名恩客海航和复兴,也是在这一年开始出海的。
兽爷看过任正非在千禧年总结的出海理由,在敌人已经杀到家门口的时候,“中国市场一旦饱和,我们将坐以待毙!”2009年,任正非不断在内部强调海盗精神。
什么是海盗精神,还是让周杰伦的胡建老乡们讲比较好。
1
周杰伦祖籍福建泉州。那里有两条河,一条叫洛阳江,一条叫晋江。
晋末衣冠南渡时,来到福建泉州的汉人用很特殊的方式怀念自己的家乡。他们把泉州的一条江叫做洛阳江,江上的桥叫做洛阳桥,另一条江用上了日夜思念的故国名字——晋。
13到16世纪,海贸的繁荣催生了大量的海盗。这里的百姓也和海盗们搏斗了300年。兽爷看过地方志,倭寇劫掠经常由洛阳桥攻入泉州,百姓死伤无数:
髆骨行髑髅且以万具,别男女而丘之。
时间久了,这里的百姓养成了特殊的群体性格,文武兼修,父兄团结,尊重英雄。抗倭英雄俞大猷是晋江人,当地百姓们给他立了无数塑像。
前段时间,兽爷参观了晋江市的一座二层小洋楼。小洋楼盖了几十年了,里面的木制家具很有当地特色,青石地板每天都有人打扫。除了住人的区域,房子里堆满了脚踩式的缝纫机,剪刀,针线和几双做好的鞋子。办公桌玻璃下还压着几张名片和一张病历。一切看起来就和30年前一样。
1991年,丁和木在这个小洋楼里开了个制鞋小作坊,他的两个儿子一个管生产,一个管销售。产的鞋子上绣了俩字:
安踏。
之所以敢开厂子,是因为4年前丁世忠背着600双鞋坐火车去了北京。丁世忠喜欢去迪厅,那时间的北京小伙子们爱跳霹雳舞,光明日报甚至还出版了一本《霹雳舞在中国》。
丁世忠后来没跟人讲过自己当初在北京是怎么把鞋卖光的,大家只知道,17岁小伙子向父亲证明自己的商业能力。
那是中国商业社会草莽发展的时代,孙宏斌被柳传志亲手送入监狱,黄光裕在北京倒腾走私家电,李宁这个品牌刚刚成立,曹德旺问山上的老和尚自己不能不能出家。
这些跟丁世忠还都没有关系。在晋江,像安踏这样的家庭式鞋厂有上千家,安踏仅仅是不错而已。
1999年,安踏的利润只有400万。丁世忠至今都记得,自己去看一场展销会,青岛双星的负责人站在台上,说双星的销售额多少多少个亿。丁世忠脑子反复回响着一句话:
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
如果你看一下现在的中国十大运动品牌,除了在广东的李宁,其他9家都在晋江,创始人们好多都姓丁。这些丁丁丁丁里,最早开始打品牌的,就是安踏。
最早出现在央视,最早请孔令辉当代言人。兽爷到现在都记得2000年悉尼奥运会上,孔令辉亲吻运动服上国徽。
轻轻的一个吻, 安踏那年销售额翻了10倍。
在安踏的历史博物馆的墙上,写着他们曾经的标语:
从晋江,走向全国。
很多胡建商人也是这么想的。可大家总改不了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的DNA。兽爷翻了翻胡建富豪排行榜,能主动实现企业职业化的,只有曹德旺和丁世忠。
同样是请大批职业经理人进厂替代亲友,曹德旺比丁世忠要直白,他告诉老少爷们儿:
靠旁边去。
2
任正非曾经说过,华为永远不造手机:
谁再说,谁就给我下岗。
可还是有头铁的人敢反复说。最后,任正非在做了自我批评后,同意手机立项。
2003年到2008年,从小灵通到贴牌机、功能机,华为做了不少手机,很像今天的格力手机,连员工都不想用。2008年,华为想卖掉手机业务的时候,金融危机来了,手机业务没卖掉。刚好,趁着安卓系统推出,2009年华为在西班牙发布了自己的第一款智能手机。
也在那一年,安踏的友商李宁在新加坡开设首家旗舰店,开始了自己第三次出海之路。
丁世忠英语不好,但比友商懂人性。对手忙着出海的时候,安踏从李宁手里高调夺走了中国奥委会服装合作伙伴的身份。
友商对标耐克阿迪搞篮球鞋的时候,丁世忠就给产品部门下了命令:
我们的篮球鞋场景是水泥地。
男孩子和男孩子一起玩时,耐磨是第一要素。
在出海这个问题上,丁世忠也静静地观察着同行交学费。那时候,丁世忠接受采访时曾说,不进军国际化,不是不尊重国际市场,而是还没有找到一套可复制的成功模式。
他还讲过,阿迪、耐克进入中国,是强势文化向弱势文化发起的进攻。怎么向一群穿惯了耐克、阿迪的人,解释一个来自中国的运动品牌。这是一件很难的事。
几百年前,丁世忠的老乡俞大猷也耐得住这种寂寞。兽爷翻过他的故事,倭寇人多援军未到的时候,他不打。倭寇在浙江气焰高涨的时候,他不打。等人家抢完了浙江人上船的时候,他搞偷袭。不帮浙江朋友也罢了,还在船上写诗:
笑看风浪迷天地。
因为这些事,他被皇上骂过,扣过工资,降过级,但始终不改本性。
3
在李宁去海外开直营店的2009年,丁世忠花了6亿港币悄悄从百丽国际手中,买下了FILA中国区权益。
丁世忠说这么做,是受到联想通过收购IBM的PC业务,打进欧美市场的启发。那是在2004年,柳传志的联想和李东生的TCL给民营企业家们做了个示范。
兽爷看过很多媒体讲,安踏的国际化是从2001年开始。但我觉得安踏真正开始国际化,是在收购FILA之后。
2009年,意大利的人均GDP是3.5万美元,中国的人均GDP是0.41万美元。在意大利,FILA诞生的比耶拉小镇上,有Ermenegildo Zegna、Loro Piana、Cerruti,所以说FILA和Dior,不能说很像吧,简直是一模一样了。
在中国可就不是了。那时候,北京的人均GDP刚刚突破一万美元,对于丁世忠来说,6亿港币做个实验,太划算了。
带着对安踏直营改革、供应链改革的余温,丁世忠迅速把FILA起死回生,除了品牌和设计,这个意大利品牌完成了在国内的蜕变。最主要的,是让安踏悄无声息地从五环外市场,杀进了五环内。
那里的年轻消费者已经开始把运动作为生活方式,可以让安踏避开阿迪耐克的纯运动受众群体。FILA的营收从被安踏收购时的7700万,到去年的174亿。它给安踏贡献了一半的营收,相当于再造了一个安踏。
FILA在一线城市的成功,给了丁世忠很大的信心。2012年,安踏的营收全面超越李宁,成为了中国市场的第一名。
直到这时,他才开始反攻。
2015年,他收购英国户外休闲、登山运动品牌Sprandi,2016年收购日本滑雪户外品牌迪桑特,2017年收购童装品牌Kingkow。然后又花了360亿控股了始祖鸟的母公司。
那些年丁世忠不是没有遇到诱惑,老乡们拉他做地产,他摇头;拉他做多元化,他也摇头;他说自己不懂那些,只会做鞋和衣帽。他说这叫:
单聚焦。
这个词,兽爷也懂。他的煎饼摊火了之后,有人要拉他干房地产,他摇头;有人要拉他开按摩店,他也摇头。他还是在大望路踏踏实实摆摊。然后城管就来了。
单聚焦大大降低了安踏的管理成本。亚玛芬集团原本还有跑步机业务,但丁世忠参加会议时,发现听不太懂。他进行了长时间调研,拍板卖掉了跑步机业务。
他觉得海外市场还是外国员工懂。所以在并购后,安踏在全球有了8000名外籍员工。这是中国企业里管理最多欧美员工的公司之一。他们在东京、美国等地还设立实验室和创新中心。
跨国并购在商学院里能学两年,但胡建人可能只需要小时候听讲古。
余大猷有次乔装改扮混入倭寇营地,趁他们酒酣耳热醉倒时,让人牵出一只羊,倒挂在一面大鼓前面。可怜的小羊,吃痛地猛蹬后腿,把鼓蹬得咚咚直响。倭寇们一听鼓响以为敌人偷袭,抄起武器也不管是谁,见人就砍。
我问一个胡建朋友,余大猷这招叫啥,他说:
鬼打鬼。
4
1924年5月23日,林语堂在晨报副刊上发表了《征译散文并提倡幽默》,第一次把Humor翻译成了幽默。
林语堂是胡建人,兽爷当时嘲笑一位胡建朋友,说你看林语堂可能发不出H的音,所以从U开始翻译,你们胡建人就是分不清楚H和F。他发发发发冷笑了一阵说:
谁说不婚?
胡建人首倡幽默,但其实这里的朋友又直又刚。比如1994年,曹德旺站在法庭被告席上,突然指着法官怒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收了200万让他赢!这官司我就是打到死,也得打赢。”
丁世忠就和曹德旺不一样,他的认真有时候还是会败给黑色幽默的。
有一次,丁参加订货会。工作人员看到他拿起一双鞋就开始闻,还让身边人一起闻:
看看设计部门说的防臭设计,是不是真的有效。
34岁就当上上市公司董事长的丁世忠,今年51岁了。可骨子里“爱拼才会赢的”基因,让他还是闲不下来。如果比勤奋程度,行业内没有哪个人能够比得上他。他经常是上午在福建办公,中午在深圳巡店,晚上又回到北京。
每年,他都会抽时间带着高管团队到各个城市去巡视门店,他曾在2年内踏遍了中国500多座城市。安踏的员工时常在逛街时发现董事长在店铺的一个角落,说着店铺管理存在哪些问题。
按照市值计算,安踏已经是世界上第三大运动品牌,排在前面的是耐克和阿迪,但丁世忠还是难以掩盖自己的焦虑。
丁世忠会在伦敦欧洲最大耐克旗舰店门口一站,就是半天。他想象这家店如果是安踏,到底能不能活下去。他也会在早上六点在高管群里发一条元宇宙的报道,并留个作业:
看看元宇宙是否对安踏有影响。
上周六,安踏在晋江总部总结30周年,当天揭幕了安踏新展馆 982 中心。“ 982 ”是安踏 91 年创立后的第 82 款产品, 也是第一个爆品,是安踏最早品牌的启蒙。
那天,丁世忠从1987年福州火车站一个晚上开始回忆。他排了一个晚上的队,买了一张46块的站票到北京。
火车出发的时候,小丁想不到,他现在的工厂纤尘不染,能同时生产50种产品;他也想不到,奥运举重冠军吕小军脚上的鞋也是安踏研发的,安踏还在研究如何降低滑雪运动员的风阻,18个国家的专家,每年花掉研发费就有10个亿。
之后的三十多年里,小丁吹过很多牛。比如他在哈尔滨出差时,看到孔令辉拿了冠军,吹牛要请他代言名不见经传的安踏,这件事,他在2000年实现了。
他在2002年说要做中国第一大运动品牌,这个目标,在2012年也实现了;2005年,他说他要做世界的安踏,不做中国的耐克,然后大家都看到了,安踏收购FILA、亚玛芬、迪桑特,成为全球第三大运动品牌。2017年,他放出过狂言:
要让阿迪、耐克睡不踏实!
安踏今天的市值已经和阿迪接近,事实上他们曾经一度超越过阿迪。
只用了三十年,安踏从晋江走向全国,成为中国第一的体育用品集团;团队从讲闽南话,到讲普通话,再到讲多国语言;公司从二十几人的工厂,到现在创造超20万人的就业机会,市值超过了3000亿。
丁世忠又在吹牛了。他说要在2025年之前,全国市场份额安踏集团要占第一,2030年要全球领先。
不知道怎么,我开始有点相信、甚至期待这个吹牛了。
来源:兽楼处 微信号:ishoul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