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工龄两年,喜提退休

工龄两年,喜提退休

@被火耗归公的狗 说:

工龄两年,喜提退休。

1998年。我妈和我姨妈发现一个事情:她们俩的单位,要倒闭了。

厂子一直在长期可持续地倒闭。我妈念小学时,就有人传说厂子要倒闭,所以各家工人就赶紧开始往家里拿东西,今天拿螺丝,明天拿橡胶。

在这方面,我婆(外婆)有先天优势,她是管仓库的。刚开始她不太好意思,但在众人都拿的大环境下,就你一个不拿,好像也不太入乡随俗。工服这种紧俏货不好拿,但线头这种零碎,家里没缺过。

我爷(外公)就不太方便了,他虽然是个小领导,但是管的是动力车间,俗称烧锅炉。顺个锅炉回家?烧菜也使不了那么大锅子。

而且我爷的道德品质比较高,早年厂里还有业务的时候,老半夜打电话给他,他爬起来穿衣服去厂里,我婆翻个身,嘴里嘟嘟囔囔骂,“厂里别个都死了?天天就打电话给你?”

不过后面业务不好,半夜的电话也稀落。我爷很寂寞,只能没事抓抓纪律,他的工作日志上面工工整整写:“王二找李四打牌,李四说今天我值班,王二说别人讲你是厂区第一牌王,李四遂答应。”

我问他,李四现在还打不打牌?我爷说,打,怎么不打,他回忆一下,又补充,前年心梗走了。

李四是不是厂区第一牌王我比较怀疑,因为子弟学校也算厂区。老师在上面说话,后面四张桌子围成四合院,也打牌。有时候一手绝杀,全班沸腾,讲课都要中断。

我妈学的是汽修,现在她一想到离合器,就是她如何用一张小王绝地翻盘,至于变速箱,那次她倒没打牌,但是萧峰就死在这节课上。

这么拿东西也不是没闹出过事。厂里新来一批原材料,围上去看:雪白的糖粉!尝一口,甜津津的。厂子效益反正也不好,这么多糖堆在库里也是被蚂蚁吃。晚上回家,一人一袋子装回去,多替厂里解忧分难呐。

第二天就发现,坏事了。家里的小孩,成了泥偶人,走路不利索,说话真的流口水。愤怒的人们围到厂里去,要个说法,好好的孩子,都给吃坏了。原来,那堆糖粉不是简单的绵白糖,而是一种精分药的外糖壳。病人的安全用量是每周20mg,不知道那群孩子吃了多少g。

我妈和我姨妈幸免于难。倒不是我婆权势不如当年,主要是因为当时她类风湿累及大关节,已经走不了路,在工人疗养院修养。说是疗养,其实找个地方给你住,定时有护士擦擦身,但也没办法,小地方的医疗水平。我婆是个工人,这是她不幸里的幸运。

毛体字“好人好马上三线”还高高挂在墙上,虽然红色涂料一天比一天暗淡,像凝固的血迹。工人不希望厂子倒,虽然他们使劲往家里搬运东西,听起来有点奇怪。苏联群众也不希望苏联解体。

没有大贪污犯,没有大反派。人民欢笑,人民偷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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