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外卖战中的送餐小哥:撑起 300 亿市值 为碗面落泪

外卖战中的送餐小哥:撑起 300 亿市值 为碗面落泪

1 次接 6 单。这曾经是外卖员周武的极限。如今这个数字变成了 8 单。这意味着,1 个小时里他最多要连续跑遍 3 公里内的 8 个不同地点。“一到高峰期,订单直接塞给你,跟系统后台打电话说受不了都不行。” 自从今年 6 月份以来,周武感觉到工作强度更大了。送餐时他共出过 3 次车祸,“都没敢跟公司说,说了不光没有医药费,还要扣你钱”。

所幸都是小车祸。最轻微一次是撞到了树上,最严重一次是避让对面过来的一辆三轮车,结果 “整个人带车飞到了马路牙子上”。

周武撸起袖子,展示右手胳膊肘上的伤疤,那是一块蝴蝶形状的疤痕。就连摔出去的时候,他也没想着自己,“全想着保温箱里的 23 块 5 的外卖千万别洒了”。

这个刚满 22 岁的河北小伙子,在做外卖之前,已在北京尝试过 3 种工作:保安、餐厅服务员、建筑工人,最终送餐员干得最久,“毕竟挣得多”。

他喜欢读《水浒传》,手机里备着一本,一到闲下来就翻看。以前他最喜欢的角色是 “鼓上蚤时迁”,因为 “自由自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如今喜好变了,新偶像是 “神行太保戴宗”,“那家伙,日行八百里,要是送餐肯定巨快”。

因为单子越来越多,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外卖送餐市场就像周武的体验一样,发生着巨大的转变。2015 年 7 月底,百度宣布拆分百度外卖,后者融资 2.5 亿美元;同年 10 月 8 日,美团和大众点评合并;2016 年 1 月 19 日,“合体” 后的美团点评宣布,新公司已完成首轮超 33 亿美元融资。

有人说,即将过去的 2016 年,是包括 O2O 行业在内的全行业遭遇资本寒冬的一年。百度外卖对外宣称,百度外卖全国配送站每天至少亏 60 万元,全年光是配送,就要亏损 2 亿元以上。

尽管这样,各大外卖公司仍在为 “抢夺” 更多客户和商家费尽心思。在北京旧宫招聘点,以每天 100 人以上的规模输送像周武一样的外卖员,“但这仍远远不能满足增长的订单需求”。

骑士

周武是外卖公司的 “黄金骑士”,听起来颇为威风,但这只不过是外卖员中的底层。

外卖员的阶层划分中,由低到高共分为青铜骑士、白银骑士、黄金骑士、黑金骑士、钻石骑士、圣骑士、神骑士 7 个级别,升级的唯一依据,就是用户的好评数。

这让周武想到初中后沉迷的一款网络游戏《传奇》,他当时在升级的乐趣中不可自拔,“无非就是跑遍地图的各个角落打怪,涨经验,然后就可以升级,再到新的地图打更高级的怪”。

如今,他惊讶于现在工作同以前游戏的相似,“没想到现在当了送餐员,也是跑一个个地方,然后涨经验值,同样是为了升级”。

只是 “打怪” 变成 “送餐”。

“现实永远比游戏残酷。” 说这句话时,是 12 月 2 日上午 10 点,周武一天的送餐生活开始了。

在做这行之前,他总觉得送餐是一份太简单不过的工作,“无非就是餐馆买了餐,然后送到别人手里”,但事实上这一过程异常繁琐。

他先检查两块电动车电池,公司原本发的是 48V 电池,后来他发现根本不够用,于是自己配了新的 60V 改装电池。

然后要检查手机的移动电源,他身上常备着 2 个,租的房子里还有 1 个,“冬天的冷风一吹就电源没电了”。

他的梦想是回老家开一家餐厅,“老家那边没有卖烤鱼的,就想开一家烤鱼店,送餐员也和餐饮行业有关,正好可以学学”,但没想到如今他更多学到的是修电动车。在当送餐员的 1 年多里,他的电动车坏过 6 次,“每次都舍不得花钱修,都自己在网上找资料学着修”。

检查完电池,就是穿上 “装备” 了。在外卖员这一群体里,“装备” 也能体现出个人等级。身为 “黄金骑士” 的周武,需要穿上玫瑰红色的制服,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然后戴上红色的头盔,挂上健康证,背上外卖箱,一身才算齐活。

公司里最高级别的 “神骑士”,有着黑色的头盔、黑色的制服,象征着外卖员的顶级荣誉,同时也意味着最高的收入,每送一单外卖可额外获得 1.8 元,而周武这样的 “黄金骑士” 每单只能获得 0.8 元。

到达 “神骑士” 需要 30000 积分,这意味着需要得到 3000 名顾客的好评,但公司的新政策又规定,每个月剩余积分清空,只保留上一级基础积分。

这如同传说中的妖怪推塔故事,凡人被妖怪抓走,妖怪承诺,如果在海边用石子堆好小塔,就放他走,但每天晚上,妖怪都会来把塔推倒一部分。

这个塔就永远无法堆完。

抢单

和周武在同一片区域送餐的孟召伟,曾被称为片区的 “抢单小王子”。

孟召伟的最高纪录是 1 分钟连抢 8 单,在午餐高峰的 11 点半到 13 点这段时间里,基本用不着抢单,“这时间订餐的人太多了”。但其他时间,像孟召伟一样的送餐员,背着空空的餐箱,三五成群地坐在空空的餐厅里,盯着空空如也的送餐系统屏幕。

送单的多少关系着收入,按照一个小时送 6 单来算,一天的餐饮高峰有 3 个小时,总共约能送 20 单,每单 1 块钱,外加 “黄金骑士” 的提成 8 毛,总共也只有 36 元收入。

提成随着月度送餐总量的上升而提升,当一个月送到 400 单以上的时候,每单提成能增加到 6 块钱。

骑士一般每月挣 4000 多元,多的将近 8000 元,少的则只能拿 3000 多元。

孟召伟依靠抢单,常常在每个月 20 号左右就能达到 6 块钱的提成门槛,这使得周武颇为羡慕。在订餐高峰期之余,孟召伟喜欢坐到一家星巴克咖啡门口的座位上,倚靠着玻璃,蹭星巴克咖啡的 WiFi 来抢单子。

“那里的 WiFi 信号快,接单子能比其他人快零点几秒,就这零点几秒就能抢到单子。” 在请孟召伟吃过一次麦当劳之后,他终于说出了他不可告人的 “秘诀”。

来北京之前,孟召伟在河南平顶山一家小煤窑当记账员。他在小煤窑干了 10 年,但在今年年初,小煤窑被关停了,他和老婆孩子一家五口唯一的收入来源没有了。

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试着来北京碰碰运气,找一份月收入 4000 元以上的工作,但他没有学历,没有其他工作经验,唯一的技能只剩下记账和骑电动车。

他从没想过骑电动车算得上一门本事。应聘外卖员的那天,他看到一个 19 岁短发女孩也来应聘外卖员,在领电动车的地方,女孩说自己只骑过 3 次,在尝试骑了送餐员的大型电动车之后,骑出 “之” 字型,她被淘汰了,会骑电动车的孟召伟留下了。

很多像孟召伟和周武一样的人,通过极为简单的审核进入送餐员行业。在拥有超过 2000 万常住人口的北京,似乎有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膜将两种不同的人隔离开来,一方面,它是无所不包的,这里似乎欢迎任何人,找一份像送餐员这样的工作如此简单,但另一方面,它又在区别着一些人,一些人注定为另一些人服务。

在那顿请孟召伟吃完麦当劳之后,孟召伟伸舌头舔干净拿麦辣鸡翅的手指,说:“我平均每天要送 2 次以上的麦当劳,干了大半年了,但这是我第一次吃。”

送餐

12 月 4 日,周日。

对周武来说,双休日意味着最繁忙。

“为什么如今这么多人都不自己做饭了?” 周武颇为疑惑。工作日订单多一点还比较好理解,但是为什么双休日还点外卖?

这个疑问在 4 个月前一次送餐后得到解答。那次周末,他给住在朝阳区西坝河附近一户人家送餐,点的是一份盖饭,当他送到时,敲门半天没有反应,他又掏出手机打电话,心里想着 “是不是又找错了单元楼?” 的时候,一个发型桀骜不驯男子怒气冲冲打开了门,边拿走餐边抱怨,“催什么催!害我打 boss 都死了”。

周武这才知道,对方在打网游呢,往屋里一瞅,电脑屏幕上果然亮着灰暗的光,周围一片狼藉。

随后的几十个周末里,订餐的大多是这样的一批人 —— 平时工作太忙,周末是难得可以挥霍的时间,于是在家宅到天昏地暗。

外卖员最不愿送的东西就是带汤的食物了。他们中流传着一句话,“没送过 3 公里外的一碗清汤面,别说你干过外卖员”。

黄元斌送过清汤面,还是 3 碗。他是周武隔壁片区的外卖员。那次下雨,11 月底的北京,冷风吹在脸上像针扎,他也想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但是 3 公里开外啊,而且 3 公里只是软件上标注的直线距离,实际距离通常要到四五公里远了。” 那天还刮着风,黄元斌一心想的就是汤面千万别凉了,甚至都没顾得上自己身体的寒冷。

半个小时后,餐送到了,打开保温餐盒,一看面汤没有洒,还好。黄元斌一摸,还暖暖的。

出来接餐的是个 20 岁出头的女生,黄元斌把面递过去的时候,女生二话没说就接过去了,然后 “砰” 地一下关上了门,没等他将 “麻烦给个好评吧” 说出口。

回去路上,黄元斌拿出手机,大风吹在他脸上,看到对方给了他差评,原因是 “面都泡坨了怎么吃”。

“真的,当时骑着电动车,眼泪就下来了。” 黄元斌说。他就要 30 岁了,之前再多的苦也吃过,“没想到送个外卖,第一次觉得这么委屈”。

无论有怎样的喜怒悲欢,外卖行业的发展都已成烽火燎原之势。《2016 中国外卖 O2O 行业洞察报告》显示,2016 年 6 月截止,我国外卖用户已达 1.5 亿,外卖渗透率已达 21.1%,半年增长率高达 31.8%。

这相当于每 10 个中国人之中,1 个是外卖用户。

特务

自今年 6 月以来,情况悄悄朝着更艰难的方向转变。

对周武来说,除了订单量急剧增加之外,罚款也更严了,“升级” 变得更艰难。

在公司,大大小小的罚款规定一共有 40 多条,罚款额度从 50 元到 2000 元不等。

最严重的 2000 元处罚,是 “提前点击完成”。也就是说,餐品未送达,提前在送餐软件中点击 “送餐完成”。

周武的一个同事就被罚过。“那同事到了单元楼下,就点了送餐完成,然后也顺利把餐送到客户手里了。”

“就提早了几分钟啊!半个月都白干了。” 周武感叹,那客户随后就打投诉电话了,说餐没送到就收到送餐完成的短信。

其他处罚也细到极致,比如 “衣服未掖”、“车辆外观脏乱”、“没穿长裤”,属于一般质量事故,都要被罚款 50 元,而诸如 “等餐时占用顾客餐位”、“聚众扎堆聊天” 等都属于严重质量事故,罚款都在 200 元以上。

在公司,除了送餐员之外,还存在一个名为 QC 的群体,意思是 “品质控制员”,周武把他们叫做 “特务组织”。这些人会穿便装监视片区内的外卖员,一旦发现违规行为就会用手机偷拍下来,发回公司后,从罚款里得到提成。

“有一次一个送餐员不知为什么得罪了 QC,那个 QC 一路跟随这个送餐员,跟了几单都挑不出毛病,然后送餐员去上厕所,这个 QC 也跟进去,终于发现送餐员在厕所里抽烟,于是在厕所里拍下来了。” 周武说。

而公司针对 QC,专门制定了 10 条规定,以确保他们 “神圣不可侵犯” 的权威,诸如 “辱骂、贿赂、甚至与 QC 发生肢体冲突” 都算是最为严重的 “红线事故”,“一经发现,永久除名,所有供应商不得录用”。

对外卖行业来说,从 2015 年底一直到现在,整个行业都弥漫着战火的硝烟,百度也准备为外卖业务开始新一轮融资。

这是超过 300 亿元人民币的巨大市场,烽火波及到百度、美团、饿了么三巨头之外,估值超过 10 亿美元的达达也上线外卖平台,加入到战局中。

混战也影响到每一个底层的外卖员。包括周武在内,几乎所有的外卖员都感觉,单子越来越难跑了。

“每一单的提成都下跌了。以前是 1 块的,现在变成了 8 毛,变相的罚款却变得更多。” 最繁忙的时候,周武冒着被 QC 拍到的风险在马路上逆行,“因为逆行罚 200 元,但餐没按时送到被投诉,就要被罚 2000 元”。

2016 年 12 月 10 日,在周武最初应聘的旧宫招聘点,应聘者培训时坐满 50 平米的房间。

培训讲师指着这些新人说:“今天在座的等待入职的外卖员或许有 100 人,然而隔壁就是办离职的房间,可能会有 150 人离职。”

“这可是个辛苦的活儿,做好思想准备,吃不了苦的现在可以走。”

讲师静静等待了 10 秒,没有一个人离开。

注: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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