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洞天|王母娘娘的婚姻史

西游洞天|王母娘娘的婚姻史（上）

我们的印象中，神仙多是单身狗，像三清、如来、观音、弥勒佛等等。但是总有特例，比如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虽然《西游记》中没有明说，但他俩是两口子肯定没跑偏。不但结了婚，还生下来七个小公主，七仙女的故事我们耳熟能详。

虽然玉皇大帝的名气比王母娘娘大很多，不过“lady first”，今天的主人公是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只能等以后出场了。王母娘娘的传奇一生，可以概括为一个丑小鸭通过努力变身白富美然后嫁入豪门的故事，可谓非常励志。

1.丑小鸭的故事

我们知道，娘娘是个尊称，所以王母娘娘也可称为王母，《西游记》原文中就有这种称呼。如第五回，王母娘娘要开蟠桃大会，命仙女去采摘蟠桃:

仙女近前道：“我等奉王母懿旨，到此摘桃设宴。”土地道：“仙娥且住。今岁不比往年了，玉帝点差齐天大圣在此督理，须是报大圣得知，方敢开园。”

一提到王母的称呼，很多熟悉古代神话的朋友，自然而然会想到另一个神仙：西王母。这两个神仙的称呼太相近了，就差了一个字，不由得猜想：他们之间有关系吗？有，太有关系了，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个神仙。

最初的西王母，可不是后来的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范，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丑小鸭。最早记载西王母形象的是《山海经》，这时的西王母长啥样呢？虽有一副人脸，但有老虎牙，身后拖着一条豹尾，这形象可不像女神哪，赤果果的恐龙样。要想嫁入豪门当太子妃，路漫漫其修远兮。

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状如其人,虎齿豹尾而善啸, 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2.我欲成人

有了梦想，接下来就是如何实施了。对于西王母来说，第一步便是变得美美的。我们现在当然很方面，可以去趟韩国，或者更简单，用美图秀秀。但西王母生活在古代，没这些技术，同时她还有一半是动物呢。跨越种族的神兽恋终归不太好，也不可行。

当务之急，得先修炼成人形。

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难，光靠自己努力是不行的，得抱大腿。抱大腿不丢人，多少年后的白娘子也是偷吃了法海的丹药，才修炼成人的嘛。不过西王母抱的不是某个神的大腿，她抱的是整个趋势的大腿。

笼统来说，我们对于神祗的崇拜，大抵经历了从动物神到半人半兽神，最终到人神的演变过程。最初崇拜的是动物神，因为相比老虎的凶猛、毒蛇的致命、鸟类的飞翔，人类好像各方面都很弱小。

崇拜强者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动物变成了最初的神祗。大家熟悉的殷商祖先神话：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也就是商朝人认为，自己是玄鸟的后代。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生存能力增加了，开始觉得人的力量其实不必动物低。这是便开始了对于动物神的改造，把人的部件加到动物神上去，最终有了各种半人半兽的神仙形象。最知名的便是人身蛇尾的女娲。

文明不断演进，人类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动物的地位越来越低。于是对于兽神的改造终于到达一个顶点，那就是彻底的人形化，动物神彻底被踢出主流神仙圈。以动物形象示人的大多沦为妖魔鬼怪，不再是神。动物要想成神，必须先修炼成人形方可。

西王母由半人半兽到完全的人形化，便是在这一对神祗的大改造浪潮中完成的。最终，战国成书的《穆天子传》中，西王母完全脱离了动物形状。不仅如此，还被定成了女性，与周穆王大玩起了人神恋。闻听他俩的绯闻，李商隐还写了一首诗：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3.先做个女强人吧

与其他人一心一意做小女人、傍富豪不同，修成人形后的西王母，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先做一个经济独立的职业女强人。

《山海经》中的西王母只算是一方豪强，远没有后来的女仙之首的地位。它的神职是掌管瘟疫、疾病、死亡和刑杀，有点类似西方死神的角色。

西王母为啥干死神这种不讨好的角色呢？这其实跟传统宗教中独特的时空观念有关。在古人看来，时间和空间是相连的，所以有四方神主四季，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配合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其中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为春天，主生。西方为太阳落下的地方，为秋天，主杀。因为秋主杀，所以汉代以后死刑常在秋后执行，也就是秋后问斩。

西王母方位在西方，所以职责便是主杀。跟杀相关的瘟疫、疾病、死亡、刑罚便是西王母的工作范围了。这时的西王母是个人见人怕的凶神。

现在大公司都流行轮岗，一个职位干久了，可以调换到其他部门从事新的工作。相似的情况在神界也经常出现，或许是干惯了死神的职位，所以西王母也轮岗了，并且干起了跟之前截然相反的工作：长生之神。

嫦娥奔月的故事我们都知道，嫦娥偷吃了后羿的不死药，飞升到了天界，在月亮上安了家。后羿的不死药哪来的？是到西王母那求来的。

《淮南子·览冥篇》云“弈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以奔月”。

西王母为什么能从死神变成长生之神呢？这就要说到，我们传统最核心的一个宗教概念–阴阳了。古人认为，宇宙有两个基本属性：阴和阳，万物均都是由阴阳构成的。

阴和阳一方面相互独立，如天属阳，地属阴，男属阳，女属阴。但另一方面两者又密不可分，并且可以相互转化。阳到了顶点就会出现阴，阴到了极点就会出现阳。如易经中说“亢龙有悔”，所谓物极必反。

阴和阳可以相互转化，死和生自然也就是一步之遥。可以让人死的能力也就蕴含着让人生的力量。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条件，真正让西王母迈入长生之神的，其实是她的背景。

我们之前一直没提到西王母的出生，众所周之，王母娘娘的户籍所在地是天庭，但这是后来的事情。当王母娘娘还出在她少女时代–西王母时，她老家是在昆仑山。

读过仙侠小说的人，对于昆仑山这个名号应该不会陌生。它在仙侠世界中的地位，就如同少林在武侠中的地位。而仙侠世界中的昆仑，并非无中生有，乃是出自于上古神话中的昆仑山。

昆仑山是古代神话中非常著名的一座神山，《山海经》里说它是“帝之下都”，也就是天帝在地上的行宫，可见它的位置。更重要的是，昆仑山跟不死观念相连。

《山海经》记载，昆仑山中有不死树，吃了它的果实便可长生不死。同时，还有一群法力通天的巫师，拥有不死药。更要命的是，还有不死民。既有不死树，又有不死药，更兼不死民，昆仑山可以称作是不死之乡了。

借助阴阳观念，让原本的死神拥有成为长生之神的潜在可能。而老家的昆仑山又有不死药，两者结合，让西王母一跃转为握有不死药的吉神。于此同时，能让人长生不死的西王母信仰也在两汉时期打到了高峰。

西游洞天|王母娘娘的婚姻史（下）

到了汉代，西王母的形象发生了重大变化，从半兽神变成了人神，从掌管瘟疫、死亡的死神变成了人人追逐、拥有不死药的长生之神。当容貌与才华都兼备的时候，她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场婚姻。

1.我的老公在哪里

虽然和周穆王有过露水情缘，但毕竟人神殊途。周穆王毕竟只是一个凡人，而凡人终有一死，这段恋情终于没有维持下去。关于这段往事，李商隐道出了她当时的心声：

神仙有分岂关情，八马虚随落日行。莫恨名姬中夜没，君王犹自不长生。

那么，西王母的第一任老公是谁呢？答案是东王公，一听名字就感觉特般配。

嫁给东王公后，两个人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生活，可谓是形影不离。在汉代，铜镜、画像石、汉砖、墓壁画、帛画常常刻有西王母的画像，而旁边一般都少不了东王公。这段时光正是两人的蜜月期。

不过从一开始，这段婚姻就埋下了一个致命隐患，是什么呢？

问题出在东王公这个名字上。为啥，我们之前不还说这名字跟西王母很般配吗？没错，是很般配，但也太般配了，东对西，公对母，对仗太工整了。而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完美的东西往往都是虚假的。

原来东王公出身不好，他不是正经修炼成神，而是人们生造出来的，就是专为终结西王母大龄剩女之路的。人们为啥造这样一个虚假的“充气娃娃”呢？

这是因为在汉代，阴阳五行就是当时的科学观，主宰着人们的一切，宗教信仰也在其中。按照阴阳五行的观念，宇宙万物皆是由阴阳两面构成的，有阴必有阳。西王母为女，是阴，必须得有一个阳来配对，所以便造出一个代表阳的男神–东王公。

既然是根据西王母而造出来的，东王公自然没有群众基础。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没有群众基础，因而就没有实力。所以这两口子从结婚那天起，地位就不平等，女主男弱，隐患就此种下。

2.婚外情事

这两年娱乐圈爆出的出轨事情相当多，文章、陈赫、陶喆、林丹、陈思诚……都是因为双方地位不等，强势的一方面临更多的诱惑，更容易把持不住。

一般婚姻中多是男的出轨，因为男权社会，男性受到的诱惑更多。但是没法子，东王公知名度与影响力先天不足，诱惑太少，机会不足。反倒是西王母，握有不死药，很抢手，很多人等着见缝插针。

第一个是汉武帝。和秦始皇一样，汉武帝痴迷于追求长生不老。不仅多次封禅泰山，还多次派遣方士到蓬莱等仙山去寻找不老药。同样，对于拥有不老药的西王母，他自然跃跃欲试。

所以汉末以后，他俩的绯闻在民间流传颇广，并且还被黑纸白字的记在书里，如《汉武故事》、《博物志》、《汉武帝内传》等，大概是从魏晋到南北朝这一时期。

故事说，七月初七，也就是汉武帝生日那天，西王母从天上降下，到了承华殿与武帝相会，并赐给了武帝五颗仙桃。

但两人关系很快中断了，起因是汉武帝滥杀。而西王母自从做了长生之神后，改了性子，不喜欢杀生，所以她主动断绝了来往。

第二个是燕昭王。虽然燕昭王比汉武帝出生早，但与西王母发生关系却是在武帝之后。他俩的绯闻最早记录在东晋王嘉志怪小说集《拾遗记》。

故事情节与汉武帝差不多，也是燕昭王想长生不老，于是各处搜寻。有人见他这么慕道，就跟他说一年后西王母要下凡，你看着办吧。

于是燕昭王就眼巴巴等着，一年后西王母果然来了。但这个西王母挺抠门，燕昭王问她要丹药，她不给，所以最后俩人也没成。

第三个是宋徽宗。宋徽宗听闻西王母有长生丹药，所以主动约西王母。这时的西王母丝毫也不矜持，立马就答应了。两个人相谈甚欢，最后宋徽宗讨要炼丹方子，西王母突然间变得很大方，直接就给了宋徽宗。

不过可惜，想是宋徽宗一心一意要长生，把时间都花在了炼丹上，没时间谈情说爱。而且后来还被金人俘虏了，所以跟西王母也没成。

3.真命天子出现了

或许是没找到合适的，或许本来就是专一的人，总之，在道教开具的婚姻证上，男方始终是东王公。然而，情况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因为玉皇大帝出现了。

跟我们想象中不同，玉皇大帝其实出道挺晚。道教中的“玉皇”始自南北朝，最早记载“玉皇”的是南朝陶弘景的《真灵位业图》。不过，此时的“玉皇道君”还名不见经传，在元始天尊手下任职，并且只排到了右手边的第十一位。

中下层干部的玉皇道君，真正得势是在北宋之后。

宋辽澶渊之盟后，宋真宗觉得丢了面子，怕人心不稳，于是搞了一出“天书事件”。真宗声称，一天晚上将要睡觉时，突然室内霞光万丈，原来是有神人降临。神人让我修建一个道场，修建完毕一个月后，会赐予三卷天书。

真宗遵照神人要求行事。一个月后，果然在新建的道场中发现了三卷天书。神人赐天书当然是祥瑞，按照一般理解，祥瑞就是上天觉得皇帝干的不错，所以发个奖状鼓励下。真宗因而拿着 这奖状去稳定人心。

这个赐天书的神人，据说奉的是玉皇的命令。真宗心想：玉皇既然帮了我，礼尚往来，我也得给他一些回报。于是他便开始给玉皇加封上尊号，后来宋徽宗又再接再厉，进一步给玉皇加封。终于，在宋朝皇帝的帮助下，玉皇大帝成了官方祭祀中的主神。

在官方主流媒体的宣传下，民间的信仰体系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洗牌。以玉皇大帝为核心的神灵体系重构了民间的神灵信仰。在这个2.0版本的民间体系中，如同地上皇帝统辖万民一般，玉皇大帝是三界的最高统治者，拥有绝对权力，管理这万事万物。

4.民间月老牵红线

以玉帝为核心的新一届领导班子正式成立了，可是老百姓发现一个问题。不说皇帝，就是一般老百姓都有媳妇，身为三界老大，没有女人不就太孤独了嘛，所以得给玉帝找个媳妇。

找谁呢？肯定得门当户对。想来想去，西王母挺合适，一是挺漂亮，二是实力强大。得，就她吧。至于东王公，本来就是凑数的，Y根本没话语权，哪凉快哪呆着去。

所以，虽然道教颁发的结婚证还生效着，老百姓可不管不顾，硬生生地拆散了西王母与东王公，并把西王母推进了玉皇大帝的怀抱中。

最终，在民间月老的力推下，西王母和玉皇大帝拜了夫妻，时间大概是在南宋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