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在北京,我再也不用穿过十环去上班

在北京,我再也不用穿过十环去上班

越来越长的通勤时间和距离,几乎是所有北上广候鸟族头上的魔咒。直到有一天,这个魔咒被我破解了。

上班如同一场迁徙

首都北京有16个区,面积1.641万平方公里,以紫禁城为中心,已经修完了六环路。

2000多万人口中,京城候鸟族的生活是这样的:五六点起床,坐公交、地铁或私家车奔波几十公里,从郊外赶到市内上班,晚上七八点下班,一脸疲惫地赶回去,十点以后到家,倒头就睡,睡眠时间不到六小时。有些人甚至主动要求加班,这样就能睡公司的沙发了。

每天,由南向北,自西向东,候鸟族清晨穿越市区,黄昏返回郊区,一天穿越差不多十环,只为了在北京扎根的那种感觉。候鸟族几乎没见过小区白天的样子,每天都在经历一场小规模的春运。

来北京的两年后,我也成为了候鸟族大军里的一员。

2015年,爸妈给我买了套商住两用的小公寓(没有购买住宅的资格),30多平米,在东北六环机场附近的位置。小区藏在几个物流基地和货运仓库中,方圆几公里没有超市也没有其它小区,像一座孤岛。只有2公里外的地铁站勉强提醒着我,这里还属于北京。

即便如此,也比市内合租幸福很多。坐地铁45分钟直达我北五环的公司,是可以接受的通勤时间。更重要的是,我再也不用和不讲卫生的奇葩室友共享洗手间了。

这样的幸福感没有持续多久。三天两头的加班、职业瓶颈期的到来,让我每天焦头烂额。一次和项目主管发生争执后,我递交了辞职申请,跳槽到一家雄心勃勃的创业公司。新公司在东五环外,离我至少30公里,去那里要换乘两次地铁,加上步行,单程需要1.5个小时。

七点半,我准时起床,胡乱吃一口,步行去地铁站,懒得走路就坐10块钱黑摩的。八点到地铁站,排队上车,准确来说是被推搡上车,把自己结结实实地嵌进罐头一样的车厢内。如果排到队尾,连上车都很困难。

这趟地铁连着五六站很少有人下车,只有潮水一般涌上来的上班族。刚开始几天,一米六多的我在人墙的缝隙里感到窒息,被挤得受不了就大叫一声,这招也有助于吓退变态男们的咸猪手。车上气味混杂,陌生男人的鼻息就在耳侧,几天就根治了我多年的肢体接触恐惧症。

地铁站的换乘更让人崩溃,人流像在泥潭里行军,很快又投入新的战场。1小时20分钟后,我到了公司,体力消耗掉大半,带上张颓丧的脸,像刚从前线下来的士兵。而且,我还是迟到了,被公司行政罚了50块钱。

晚高峰也好不了多少。工作一天后,身心疲惫,到家已是九点半,床上一躺,有时,开着灯、穿着外套就睡着了。

通勤时间长,三餐时间也不确定,胃经常会疼,不得不带着零食,可这又加重了背包的负荷,站得久,脊椎会有些隐痛。

每天都是新的地狱。今天被挤得大叫,明天下不去车,后天眼镜被挤掉,抽不出身弯腰去捡,从家到公司,成了一条花样百出的炼狱之路。

父母听我心情不好,来了趟北京,目睹我每天的生活后,劝我回家工作。此前,这个提议常常引发我们的争吵,可这一回,我嚎啕大哭,两个多月的辛苦和难受一股脑发泄了出来。

很多人安慰我说,这是北漂的常态。2017年2月腾讯位置的一组大数据显示,北上广深四城超过1小时通勤时间成为常态,最远的工作日出行半径可达40公里以上,往返则超过100公里。

我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开顺风车的南城土著

“你可以试试顺风车啊,比你坐地铁摩的贵不了多少。”一次聊天时,住在通州的同事小可对我说,他住的地方离地铁太远,常常坐顺风车上班。

我将信将疑,在滴滴顺风车上选定了起点和终点,价格预估是50元,拼到座的话,只要30多。

从我家到公司上五环几乎是条直线,五环又很少堵车,速度自然快,而坐地铁从五环外到四环又到五环,相当于去市里兜了一大圈子。

“早上叫车会不会很难?万一没人接单怎么办?”我有点犹豫。

“可以提前一天预约。”

那天我刚下班,在顺风车上发布了次日8点30的行程,不到10分钟,就有车主接单。车主信息显示是个80后小伙,信任值89分,北京人,爱古典乐,喜欢欧洲。他出发的地点就在我附近。

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是顺风车车主。

第二天8点25分,我在小区门口见到了车主,一个89年的小哥,平头,笑嘻嘻的,一口京片子。刚接上我就和我聊起来了,问我做什么工作,家在哪儿。

他说,自己是北京土著,身份证110开头的那种。从前住在宣武区的胡同里,如今拆迁安置到了常营的一个回迁小区。

“传说中的南城土豪啊。”听他说话直爽,我也不再拘谨。

“不算吧,房子小,两套,我住的是60多平米的一居。”

那会,“在北京,2000万人在假装生活”的文章刷爆了很多人的朋友圈。文章里说的“北京没有人情味”、“约饭就是生死之交”也戳中了我的痛点。从前我接触最多的北京人是出租车司机,他们大多能说会道,有的直言对外地人的不满。

我很好奇眼前这个北京车主怎么看这些争论。

小哥说,现在的北京对他有些陌生,因为小时候生活的痕迹消失了。和很多外地人一起长大,也很快习惯了不同方言。开了顺风车后,和五湖四海的人聊聊天,竟然找到了从前住胡同大院的感觉。

“有时挺羡慕你们有家可回的,尤其是空气不好的时候。”

这是我头一次和北京土著像朋友一样聊天。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社交媒体上从来都不缺观点和意见,缺少的是面对面坦诚的交流。顺风车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我有点被这个北京小哥的真诚感染到,想起自己刚来北京时逛胡同的兴奋,情不自禁说了句:“我发现我还挺喜欢你们北京的。”小哥也哈哈笑了。

9点5分,车到了公司楼下。我给了小哥五星好评,一点也没感觉到路途漫长。

那天是我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早公司。更让我开心的是,我只花了37块钱。

晚上我到家算了一笔账,地铁票价7元,黑摩的10元,来回加起来是34元,用时3个小时。按20个工作日算,一个月通勤带来的直接开销是680元(地铁票价打折几乎可以忽略),通勤时长共计60个小时。每月无可避免地会有几次迟到,按三次算,交150元罚款,加起来每月通勤产生的费用是830元。

而坐顺风车,拼坐30元,拼不到50元,耗时40分钟左右,来回最多100元,一个月的开销2000元,通勤时长共计27个小时。意味着我用1100块钱节省下了33个小时,而我上班的时薪大约是70元,如果我把节省下来的33个小时用于加班,会得到至少2100元的加班收入……

这笔账还只是显性的经济成本,真正被改变的是我的生活。

当初,我为了有舒适的居住环境才买了房,可长距离通勤带来的疲惫却扩散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业余时间被挤压,一个月都开不了几次电视,享受生活无从谈起;为了挤地铁,早餐和晚餐常常无法按时,胃越来越差,在地铁上看手机和看书,眼镜度数增高,久站对脊椎也造成损害;偶尔的地铁故障或者起床困难,又会导致无法逆转的迟到;工作日的疲劳导致情绪的暴躁和抑郁,周末也只想休息,参与社交的兴趣就越来越低,反过来过得愈加封闭……

滴滴顺风车的出现几乎解决了这所有问题。至少,舒适的乘车环境让我再也不用担心健康问题。

通勤时间和生活质量是几乎所有北漂都在做的平衡,顺风车提供的不仅是代步,而是一种更经济理性的生活方式,治愈了都市通勤病,更让同行上班的人们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钻进顺风车内的几十分钟,让我前所未有地心安下来。

就这样,我患上了“顺风车依赖症”。每天晚上7点,我预约第二天早上的顺风车,下午2点,我预约晚上下班的顺风车,工作状态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享受美好通勤时光

芝加哥大学心理学家 Nicholas Epley 有个科学发现,说在通勤路上,跟陌生人聊天,会让人更加享受这一天的通勤时光。

顺风车简直就是为此而生的。

萍水相逢的人们,因为是顺路发车,而不是服务和被服务,关系更为平等,很容易成为聊得来的朋友。顺风车的环境让人很放松,有时和家人朋友都没有那么多话说,遇到一个很能侃的车主,却会倾诉很多。父母、朋友和同事面前,我们难免戴着面具,面对一个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反而会展示出更真实的一面。

这就像是一个移动版的社交派对,永远不缺故事。车主省油费,乘客省路费,在共享互助的理念感召下,彼此分享一段人生,然后又回到人群中。

有位车主放了一路崔健的歌,说年轻时的梦想是做摇滚歌手,为此还离了一次婚,后来觉得天赋不够才踏踏实实过起日子;有位车主从前在部队服役过几年,如今给一个有钱人家做专职司机,奔驰和路虎换着开,每天从通州去太阳宫接送雇主上重点中学的儿子,大骂纨绔子弟如何如何没有教养;还有位女车主一路在吐槽老公不顾家,为我分析当代女青年择偶几大误区。

一年时间,我见了上百位顺风车车主,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交谈甚欢。每次结束行程后,我都会给他们认真地做评价,我也向他们介绍我家乡的特色小吃,倾吐北漂生活里的开心和烦恼,收到了“天生丽质”“气质优雅”“笑如春风”的评价。

所有车主里,老刘让我印象颇深。

老刘开着一辆沃尔沃,当时是我下班的路上,下雨,有点堵车,我们聊了起来,我问他沃尔沃啥时候买的,不便宜吧。他说也不贵,沃尔沃车不错,牌子低调,也是他为人的风格。

“你能猜出我以前是做啥的么?”没等我继续讨论车,他狡黠地看了我一眼,问道。

我想起他在顺风车页面上的信息,说:“不是服务业吗?”

“那是现在。以前,我在北京收了很多年的废品。”

“啊?收废品这么赚钱?”我有点吃惊,脱口而出。

老刘对我说了他的故事。他是河北人,老家穷得叮当响,眼看实在过不下去了,他跟着老乡到北京打工,在三环边的工地当上了小装卸工。虽然年龄小,但老刘在工地上从早干到晚,一天下来能挣三块五。

有次和老乡吃饭,席间有人提起,一个老乡在北京收废品一天能挣10块钱,“北京到处都是宝,垃圾堆里都能刨出宝贝来”。

老刘便也干起了收废品的生意。夏天太阳火辣辣的,冬天冷风吹得骨头疼,他都忍了下来。走街串巷时听到胡同里的门“吱呀”一声开,有人抱着东西出来卖,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头一年,老刘就挣了3000多块钱,当时相当于三名普通建筑工人一年的工资。他激动得不得了,春节回老家过完年,把媳妇也带进北京,两口子一起干起了废品回收生意。

后来挣了不少钱,老刘年轻气盛,决定创业开店,为了照顾父母,回了河北老家。没想到,回去后不适应小地方的潜规则,生意屡屡碰壁,他于是又来到北京打拼,如今当上了大老板。北京改变了他的人生,他一直对这座城市抱持着爱意。

“北京机会多,会让你的人生有很多种可能性。年轻人,房子车子总会有的,哪代人在年轻时都不容易。要有耐心,想想当初为什么来闯。”

我心里咯噔一下。老刘的这句话像是对我说的,那段时间,我正对未来的生活感到迷茫。相比于在家乡的安逸舒适,来北京就是受苦,梦想渺茫,看不到漂泊什么时候是个头,可真要回家考公务员,又不甘心,不愿在小地方庸庸碌碌。

老刘像一个摆渡人,用自己的故事点醒了正在打退堂鼓的我。

2017年,我还在北京,查看一年来的行程和车主们的头像,还能想起当时的聊天。顺风车其实顺的是心,分享的不仅仅是车,更是机缘。那些车主,是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有缘人和渡化者,陪我度过了一段段温暖又百感交集的旅程。

作者王清洛,媒体从业者

编辑丨王大鹏

来源:真实故事计划 WeChat ID:zhenshigushi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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