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就接到了分局值班室的电话,说是火车站附近发案子了。我走出家门的时候看了一眼表,凌晨三点。这时候是城市最安静的时刻,大街上空荡荡的,连出租车都找地方休息了,沿途大街上的霓虹灯也已熄灭,偶尔能看到高楼里零星一两个房间亮着灯,没有它们的映照,路灯孤单地发出暗淡的光,大街上昏暗恍惚,一阵风吹过去,好像熟睡的人发出深沉的呼吸。
我到现场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警车,红蓝闪烁的警灯在漆黑的小巷里格外刺眼,我看到两个警察正在拉警戒带,正好其中一个我认识。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一个人被捅了,是环卫工发现打电话报警的,救护车刚把人拉走。”
“人怎么样了?”这是我最关心的事,被捅这种伤害最容易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有些时候一刀就能致命,而有些时候十几刀都没伤到要害,人的好坏直接决定了案件的性质,如果伤的重有生命危险可就麻烦了,两周前的一个命案刚摸出点线索,这要是又发一起,在这命案必破的年代我们的压力可想而知。
“你看看吧。”值班民警拿着强光手电朝警戒带围绕的中心位置照了下,我才看到在地面上有一大滩血,顺着血迹延伸的方向,还有一滩血。这要是装到盆里,足足能装满一个脸盆。
“他应该是在前面被捅的,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才倒在现在这个地方。”值班民警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他在人倒下的位置插了一个标记,而他所说的前面,是一个老式居民楼的单元门口,我能在楼道的大门上看到喷溅的血迹,虽然夜里比较黑看不太清楚,但是门上和墙上黑压压的一片足以证明这人当时被捅在了要害部位。
“你到的时候人还活着吗?”我问。
值班民警摇了摇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又是一起命案。
★★★
我赶到医院见被害人,这时法医正在做检查。被害人身上只有两个刀伤,两个创口仅仅只有手指那么宽,我们推断应该是水果刀之类的东西。
一般刀在刺进人的身体之后创口会与刀面一样宽,但是刀拔出去创口会进行收缩自愈,所以在将被害人身体擦拭干净之后,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身上的两个刀口,看上去就像是被擦破了皮一样,但就是这两个不起眼的伤口要了他的命,人送到医院的时候血几乎都流尽了,法医初步判断这两刀分别捅胸腔和心脏大动脉处,一刀毙命。
被害人的身份很快通过他身上带着的银行卡核实出来,是一名国企员工,今年四十一岁,还有一个钱包,经过核实也是他的,只不过里面的钱没了,在他的后裤袋里有一部三星手机,也是被害人平时使用的。
接下来我得通知被害人的家属,因为核实死因需要尸体解剖,这得有家属的签字;而且我还得找家属了解一下情况,这个人怎么会大半夜出现在火车站附近?
我通过户籍系统查到被害人的妻子电话,拨打了过去。
“你好,请问是宋莉吗?张一夫是你的丈夫是吧。”
“对,你是哪位?”
“我是公安局的,你丈夫现在在医院,请你赶快过来一下。”
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劲,正常来说丈夫一夜没回家,心中应该是很焦急的,可是这个女人在电话里表现得很平静,即使我告诉她丈夫现在在医院,她也仅仅是回答知道了,甚至都没问我因为什么事在医院,接下来的工作我决定从这个女人开始做起。
没到半个小时她就到了医院,她穿了一双便鞋,披了一个外套,一看就是匆忙赶来的,从露在外面细细的手腕来看,这个女人很瘦弱,但是她的表情依旧很平淡,见到我才问:“张一夫怎么了?”
“我们昨晚接到报警发现有人被捅了,现在核实这个人就是张一夫,我们现在准备对他尸体进行解剖来确认死因,这需要家属签字。”
我把放在身边需要签字的材料拿出来准备递过去,就在我回头的瞬间,这个女人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我急忙喊大夫把她送进了急诊救护室。宋大队赶了过来,看到插着呼吸机躺在急诊室的被害人遗孀,将我好一顿埋怨。
“怎么不注意工作方式呢?这种事情一般家属都接受不了,通知的时候要注意分寸,你怎么直接大大咧咧地告诉她,以前活都白干了啊?”
正常来说通知家属是一个很需要注意的事情,可是宋莉的表现让我觉得她好像能承受得了这种现实,她从得知张一夫在医院之后就没表现出一丝顾虑和焦急,而且到了医院后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甚至一度怀疑他俩是不是已经离婚了,谁知道这个女的实际接受能力这么差,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
“那现在怎么办?她也昏过去了,总不能没有家属吧,我再通知一个?”
“给我看看家属还有谁。”宋大队把张一夫的家属表拿了过去,翻开一看,除了妻子宋莉之外,在市内的只有岳父和岳母了,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宋大队一把将表塞进我怀里:“别通知了,你还想把老人吓唬昏过去啊,你自己惹的乱子就在旁边陪着吧。”
我就像家属一样在急诊室的病床边待着,不过好在宋莉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身体虚弱受到惊吓,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就缓过来了。
宋莉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看张一夫的遗体。我只好一边安慰一边扶着她去。
正常来说,现在的医院已经不存放尸体了,有去世的人一般直接拉到火葬场,但是我们需要给张一夫进行解剖,必须要得到家属的签字,所以没法一直放在手术室,便转到地下的停尸间。
宋莉看到张一夫的尸体后又是一顿嚎哭,我在旁边看着都有些心酸,不过宋莉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我向她解释需要将尸体解剖弄清死因,她立刻就同意了。在我接触的一些死因不明的案件中,不少家属坚决不同意解剖,给我们办案带来很大难度,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还是以家属的意志为主。
宋莉在看过丈夫的遗容后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虽然依旧悲痛,但是可以进行一些思考。我看她情绪差不多了,便开始询问张一夫的情况。
宋莉开始配合我慢慢回忆,张一夫昨天晚上是在家吃的饭,后来接到朋友的饭局邀请,就出去了。张一夫是个不爱拒绝的人,他本身就是外地人,在这个城市朋友不多,所以一般别人喊他吃饭的时候他都会去,宋莉对此也习以为常。
张一夫大约晚上八点多离开家,之后九点半的时候给宋莉发了条短信,说要和朋友们换个地方继续喝点,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宋莉给张一夫打电话,可是他没接,之后宋莉就睡了,一觉到天亮后就接到我的电话。
宋莉十一点给张一夫打电话但没人接听,这是个很重要的环节。我一边询问宋莉一边琢磨,感觉这事情有点麻烦。
张一夫被害后钱包在旁边找到,里面的钱是没了,但是手机还在裤袋里,如果真是有人图财害命的话不至于只将钱包里的那点钱拿走,稍微一搜就能发现手机,只将钱拿走更像是做一个抢劫的假象,之前我也遇到过这类的案子。
宋莉说一会哭一会,我实在不忍心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询问她亡夫的事情,加上得知了昨晚的时间线,对于接下来的侦查工作有很大的帮助,需要和宋队汇报然后大家伙开个会讨论,于是我安抚了宋莉几句就先离开了。
★★★
我赶回大队的时候大家基本都回来了,不过一个个表情都很凝重。开会的时候大家分别汇报,我才知道原来大家一个早上全都白忙活了。
黄哥沿着周围找监控路线,虽然在案发现场周围发现十几处摄像头,可是这些监控不是只对着自己家门口就是故障不好用,唯独一个好用的,还为了延长视频保存时间被人改成了低清晰度。半夜拍的监控视频,里面的影子是车是人都分不清。其他人对周围的店铺进行走访,更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看来只有我从宋莉这得到的信息还有点用。
“张一夫在九点半给宋莉发短信说换一个地方喝酒,有没有说是去哪?”宋队问。
“没有,宋莉从来也不问张一夫去哪。”
“接来下得将与张一夫一起喝酒的人找到,确认他的活动轨迹。”
“宋莉将她知道的张一夫的朋友写在纸上了。”我说着将纸递了过去,宋莉与张一夫是大学同学,毕业后过了好几年才走到一起结的婚,张一夫认识的朋友宋莉都见过,不过张一夫的朋友不多,宋莉一张纸上只写出了六个人,这六个人是我们查出张一夫遇害地点的关键。
宋队将这六个人的名单分成三组,我和黄哥负责找其中的两个人。我用局里系统查了下,其中一个是张一夫的单位同事,另外一个是开手机店的,宋莉告诉我张一夫经常去买手机和修手机,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两人在一起喝过很多次酒。
我和黄哥首先来到手机店,正好是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电子城,一个留着长头发的人正在摊位招呼往来的客人,我走到他的柜台亮了下证件。
“有点事想问问你。”
“好说,好说,什么事?”这个人对我们很客气也很热情。
“你认识张一夫吧。”
“张一夫是谁?”这人听了名字愣了一下。
“你看看这个照片,认不认识里面的人?”我又把提前准备好的照片拿了出来。
“他啊,认识,认识,但我不知道他叫张一夫,他经常来我这买手机,怎么了?你们找他?前不久他才刚来过的。”
“对啊,张一夫昨晚遇害了,我们正在调查,想问问你最近和他有没有联系。”
“什么!?遇害了?怎么遇害了?”这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他这副表情可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而且他开了一个手机店,在这繁华的地方开这么一间店铺收入应该不错,不至于和张一夫遇害这个事有什么牵连,虽然他吃惊的表情着实有些夸张,但我也没多想。
“据我们了解张一夫昨晚和朋友一起吃饭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事。”
“哎呀,我哪能知道这些事,我是卖手机的,他是买手机的,我俩也没熟悉到那个地步啊,他和朋友吃饭关我什么事。”
“你没和张一夫一起吃过饭?”黄哥在一旁忽然问道,这个人急于和张一夫撇清关系,倒引起了黄哥的注意,宋莉给我们的名单都是和张一夫关系不错的人,但是在这个人言语里表现出来的是他和张一夫关系相当一般,这个情况有点不对劲。
“吃过,饭总是吃过的,他在我这买手机我给他便宜一些,然后他请我吃个饭认识一下很正常啊,我这个人不好意思欠别人人情,完事我再请他一顿也很正常啊,就吃过几次饭而已,没那么熟。”
“我听张一夫的妻子说他经常来找你摆弄手机,你们应该很熟啊。”
“嗨,我就是干这行的,一天来找我摆弄手机的人多了去了,我还能和每一个都很熟么?就是普通的顾客关系,真没什么其他的。”
“好了,好了,我们不管你和他关系到底怎么样,你昨晚见没见过张一夫?”黄哥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
“没见过,昨晚肯定没见过,我们最近一次见面是四天前,我这有监控,看得清清楚楚。”这人一边说一边指着柜台上面的监控摄像头。
“那你知不知道张一夫昨晚和谁一起吃的饭?”
“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他昨晚要和别人一起吃饭,我对天发誓。”这人一边说一边举着一只手。
“好了,你把你电话写下来,再有什么事情我们给你打电话。”黄哥拿出一张纸把这个人电话留了下来。
“对了。”我和黄哥正准备离开,黄哥忽然停下来又转身问道:“张一夫经常来找你摆弄手机?他手机换得挺频么?”
“有时候是来换,有时候是来调手机,装个软件什么的,这个我也没注意,再说了人家换得频不频和咱也没关系,我管那闲事干嘛啊,你说对不?”
“这个最新的苹果手机多少钱?”黄哥指着柜台上摆在最显眼位置的一个苹果手机问。
“五千五,啊不,五千四,你要是买我再给你便宜点,进货价。”
往外走的时候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就好像总觉得嗓子有东西却咳不出来的那种感觉,我把自己的感觉和黄哥说了。黄哥告诉我,像他们卖手机这个行当的人比较复杂,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清不白的事,所以不管这人与张一夫究竟熟不熟都不会和我们说实话,他怕有什么事牵连到他,过段时间等他自己打听清楚了,确认咱们来找他就是为了张一夫遇害的事,到时候再来问他才能有效果。
★★★
我和黄哥又去了张一夫的单位,特种制钢厂,张一夫大学毕业并不是这个专业,结婚后他来到大连才进了这个厂子,现在还是管理岗位的小领导,我们问的这个人是他在厂子里最好的朋友。这人瘦高个带个眼镜,文质彬彬的。
“张一夫昨晚和朋友一起喝酒了,你昨晚和他在一起吗?”
“没有,我昨晚下班后一直在家。”
“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想通过了解一下他喝酒时候的所在位置,并没有追责同桌人的意思,你别多想。”黄哥在一旁安慰他说道。
“我真不知道,我和张一夫很少在一起喝酒的。”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昨晚张一夫和谁在一起喝酒?”
“我不知道。”
“张一夫在这里的朋友并不多,我们翻来覆去找了六个和他最亲近的,其中四个都是你们制钢厂的,就一个饭碗这么大的圈子,怎么昨晚他和谁吃饭你还能不知道?”黄哥说着用手比量了一个饭碗大小的圆形。
“我真不知道,张一夫和王宇关系最好,你们可以问问他。”
这人是宋莉口中张一夫最好的朋友,可他却说另外一个人和张一夫关系最好,这就有点意思了。之后无论我们怎么问,问什么问题,这个眼镜兄的嘴就像抹了固体胶似的,只会动就是不出声。最后黄哥和他开了个玩笑,问了句他媳妇叫什么,结果他条件反射似地回复一句不知道,现场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走出厂子的时候黄哥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人在的时候相互称兄道弟,真出了事一个个像避瘟神似的躲得远远的,这一趟下来别说线索了,连个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
对于一个命案来说,案发后的黄金四十八小时最重要,过了这个时间段即使能摸出线索发现真凶,后面的抓捕难度就会变大,这段时间可以让一个犯罪分子做好充足的准备,然后找一个不被我们注意的地方躲藏起来,所谓兵贵神速就是这个意思,凡事一拖下去就容易出现变数。
★★★
回到大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技术中队把附近能拷的监控全拷贝下来了,我粗略算了,按照十一点为发案时间计算的话,监控视频加起来能有八九十个小时,队里晚上分工了一下。
这天晚上我看了八个小时的监控,这些监控大多都是私人安装的摄像头,清晰度极差,而且快进的话还会跳帧,最快只能以两倍速度播放,我从吃完晚饭开始看一直看到半夜,眼睛都快冒出星星了,可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之后大家一起开了个案情研讨会,把工作的情况相互通个气。本来我以为找的这两个人是张一夫最不靠谱的朋友,结果听了大家伙的汇报才发现,张一夫身边这几个朋友都不怎么样,几乎每个人都对他闭口不谈或者是一问三不知。
“不应该啊,我们从工厂侧面打听了一下张一夫这个人,大家对他评价还不错。再说宋莉提供的这六个人应该是张一夫关系很好的朋友,现在这样的情况,除非宋莉对张一夫根本不了解。”宋队也开始有些疑惑了。
“有一个没找到,叫王宇,今天没来上班,打电话手机也是关机。”另外一组人说。
“我们找的一个人说王宇和张一夫关系最好。”黄哥想起了戴眼镜的那个人说的话。我和黄哥对视了一眼,愈发觉得这个王宇可疑。
我们决定调查下王宇的这两天的行踪,才发现王宇这两天没去上班也没请假,手机一直关机,而且这两天还没回家。通过查控王宇的手机通讯记录,发现王宇的手机通话截止的时间天正是张一夫被害那天,张一夫被害,而王宇消失了,难道他俩之间什么联系?
我们从王宇的电话通话记录中发现了点端倪,他消失的那天拨打了一个座机号码,是一个饭店,我和黄哥急忙赶到那个饭店。
饭店名叫新四川,是一个川菜馆,菜品精致价位不菲,店里负责人查了下订单,告诉我们这个电话是订餐的,定了一个卡座,报的是四个人。店里也安装着监控,我们把那天店里的视频调出来,时间转到下午五点半左右,店里负责人指着视频里的一个人说,卡座就是他定的。店里负责人对他印象很深,因为他的车停马路边挡住了店门口的车位,曾经连续让他挪了两次车。
我开车把眼镜兄接到饭店来,眼镜兄看了一眼就告诉我们,视频里的人就是王宇。
我们继续看监控,过了不久又进来一个人,是张一夫,原来事发当晚他是和王宇一起吃饭。我们一直盯着监控,直到监控里出现王宇和张一夫往外走的身影,他们走出饭店后张一夫上了王宇的车,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现在看王宇是关键人,只有找到他才能查清楚张一夫究竟是如何被害的,我甚至一度怀疑张一夫的遇害是不是与王宇有关。我和黄哥来到了王宇家,他把车停到了家楼下,而这个人却不见了,这一切似乎都是王宇刻意而为。
现在王宇彻底地消失,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的手机再也没开过机,人也没回过家,从所有认识他的人的视野里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案件似乎进入了死胡同,最关键的人王宇找不到,队里决定兵分两路,一部分专门侦办查找王宇,而我和黄哥继续做宋莉的工作,看看能不能找出新的线索。
★★★
我们又把宋莉喊到队里来,经过这几次交道,宋莉几乎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有关的事情全说了一遍,这次她想了又想,实在是没什么能提供的了。我拿着笔盯着眼前空白的纸,心里比她还着急。
“你再仔细想想,张一夫还有没有什么熟悉的人?”
“我真想不起来了,我能想起来的都说了。”
“你把手机通讯录打开看看,一边看一边想。”我忽然想到,一个人的手机里常常会记录很多人,但有些人可能从来都没联系过,也许宋莉手机里还会有她不熟悉没想起来的和张一夫有关的人。
宋莉把手机拿出来,一边翻通讯录一边回忆。
“宋莉,你这手机是什么时候买的?”黄哥忽然问,我才注意到宋莉用的是一个粉色的三星手机。
“去年买的啊,怎么了?”
“张一夫用的是什么手机?”
“和我一样也是三星的啊,不过比我这款更好一点。”
“他的手机是什么时候买的?”
“记不住了,用了挺长时间。”
黄哥这时候站起来推门走了出去,我知道他肯定发现了问题,急忙跟着出去。黄哥转到另外一个屋,给一开始找的卖手机的人打电话。
“是我,公安局的,昨天找过你。”
“你说张一夫前不久来你那里,他是买手机吗?”
“他买的什么手机?”
“好,这样吧,你过来一趟,我们还有些事要问问你,你最好快点。”
黄哥挂了电话,我看到他的眉头紧了一下然后随着他深吸一口气又松开,好像抓住了关键问题。
“张一夫前几天在卖手机那里买了一个苹果手机。”
“然后呢?”
“张一夫用的是三星牌的手机,宋莉用的也是三星牌的手机,你说张广夫买的苹果手机哪去了?”
“给别人送礼了?”
“等卖手机那个人来咱好好问问他,宋莉的手机用了都一年多了,张一夫没事总往手机店跑干嘛?”
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开手机店的人来了,我把他直接带到旁边的一间办公室,和之前见面时的态度不同,进来之后先毕恭毕敬地给我们敬烟,我不抽烟回绝了,黄哥刚接过来一根,他这边赶忙掏出打火机给点上。
“两位警官,之前实在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这开个店不容易,整天都是怕出事,你们昨天来给我吓得够呛,以为是我这出了什么问题,所以配合得不好,二位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黄哥也不打算继续为难他,便开始正常问话:
“张一夫经常去你的店里干什么?”
“摆弄手机啊。”
“说详细点,什么叫摆弄手机?”
“噢,就是换手机,给手机贴膜,刷机什么的。”
“他手机换得频么?为什么总去你店里买手机?”
“嘿嘿,这个不瞒你说,我这个店新手机旧手机掺着卖,张一夫来专门买便宜的旧手机,就是翻新的那种,和新的一样,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你这新旧手机掺着卖属于欺诈你知不知道?”我在一旁问。
“哎呀,现在手机这行不好干,都在网上买,我们开店的不这么做哪有什么利润,一个翻新的手机也就赚个几百块钱,还不够一个月的摊位钱,有时候朋友来了再便宜点,都快赔钱卖了,我这个店……”
“好了,好了,你别讲这些,张一夫在你这买那么多手机干什么?”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没问过他,可能是卖给别人吧,一个翻新机便宜个五六百卖出去还有的赚。”
“他有工作,平时天天上班,哪有时间卖手机?”
“噢,对了,他之前买手机也送人,有次他来要买个粉色的,我这没有货,我问他别的色不行么,都是一样的东西,他说不行,女孩就喜欢粉色,后来我从别的店串了一台机,他还让我帮忙给弄个礼盒包装。”
我和黄哥对视一眼,能送一部苹果手机的人关系肯定不一般,张一夫还有我们不掌握的关系人。
“他买的手机送给谁了?”
“嗨,这事我可真不知道,我就是卖手机,问那些事干啥啊。”
“你说张一夫买那么多苹果手机,他怎么自己还用个三星牌的?”我问道。
“他有一部苹果手机啊,也是在这买的。”
“!!!”
★★★
我和黄哥心中好似一群野马奔腾一般,顿时眼前一亮,竟然查到了这么关键的信息,张一夫还有一部手机!现场只发现了张一夫的三星手机却再没有其他手机,这么说很可能他的手机被人拿走了,拿手机的极有可能就是对他行凶的人。
我急忙转回之前的屋子,和宋莉又确认了一遍,宋莉很肯定地告诉我,张一夫只有一部手机,她从来没见过张一夫用过苹果手机。这部苹果手机现在成了唯一的线索,也是破案的关键,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苹果手机的ID,这些东西都是张一夫自己设置的,卖手机的人也不知道,不过卖手机的人将张一夫要送人的pin码告诉了我们。
手机的pin码相当于一张手机的身份证,每台手机都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pin码,而一般手机店不管是来修手机、卖手机还是调试手机,店里的人拿到手机后的第一时间都是将手机pin码调出来看一看。
我们有一个系统,将被盗抢的手机pin码都录入在里面,正常来说手机店都有和公安机关联网的设备,只要将手机pin码输入就知道现在手里这台手机是不是盗抢的。
我们立刻将这台手机pin码通知给市里所有的手机市场。要是我们不专门通知,很多手机店是不会去查他们收到的手机pin码,而且有些店明知手机是脏机也会因为价格便宜给收下。
第三天下午,就在所有的侦查工作一筹莫展的情况下,我们接到城西手机市场的通知,有人来卖手机,根据pin码对比正好就是张一夫送人的那台手机,我急忙和黄哥开车冲到城西手机市场。
来卖手机的是个小姑娘,个子不高,画着浓浓的烟熏妆,焗个黄头发,岁数一看就不大,天气不暖依旧穿个短裙,一双内增高的旅游鞋鞋底足有二十厘米,耳朵上打了三个耳钉,挂着一排耳坠一齐摇晃。
“我们是公安局的,就是你要卖手机?”我们把她围在中间,小姑娘听见我们是公安局的,眼神明显慌乱,这种人最好对付,估计吓唬一下什么都能说。
“对……对……对啊,我卖……”
“这手机哪来的啊?”我拿起手机翻来覆去看了看,一边说一边斜着眼看她。
“我自己的……”小姑娘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你再给我撒谎!我看你是不想好了啊,来,跟我们走一趟吧。”黄哥在后面拉大嗓门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没关系哇……”小姑娘忽然放声大哭,一屁股坐在地上,反倒是给我们吓了一跳,不过也让我们心里一乐,这一看就是另有隐情,说不准案子有戏了!
小姑娘一进公安局心里就彻底崩溃了,哭得眼影都花了,黑色睫毛膏沾在眼睛上,看上去两眼乌黑,她再用手一搓,整个脸彻底成了大花脸,紫一道黑一道的像唱京剧似的。等她哭完了我们才开始问:
“你认识张一夫吧?”
小姑娘点了点头。
“你的手机是他送的吧?”
小姑娘又点了点头。
“你和张一夫什么关系啊?”
小姑娘默不作声。
“都能送给你一个苹果手机,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你赶快说,别以为这幅可怜样你就可以什么话都不讲,给我惹火了让你今晚吃不了兜着走。”黄哥又吓唬了一下。
“他是我对象。”
小姑娘这一句话听得我们几个人一脸懵逼,然后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男的背着媳妇干坏事呢。
“张一夫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当时他就在我家楼下。”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下我们是真的蒙了。
★★★
张一夫和小姑娘是半年前认识的,三个月前两人确定恋爱关系,张一夫专门给她买了一个粉色的苹果手机。案发晚上,张一夫本来是去找她的,但是两个人为了小事吵架,半夜张一夫从小姑娘家离开,可是走到楼下又后悔了,返回楼上小姑娘不给他开门。
张一夫又跑到楼下给小姑娘打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一直吵,小姑娘突然听到张一夫在电话里喊叫问别人你们要干什么,然后电话就没动静了,小姑娘过了一会下楼去看发现张一夫倒在地上,自己吓得直接跑回家,后来警车来了小姑娘在楼上也看得清清楚楚,所以知道张一夫死了。
“你在几楼住?案发后我们挨家敲门打听情况,怎么没遇到你?”黄哥问。
“我在八楼,第二天有人来敲门,我知道是警察,我没敢开门,装作家里没人。”
“那你为什么来卖手机?”
“他人都死了,我不敢用他送的东西,打算给卖掉。”
“张一夫和你打电话用的什么手机?”
“也是一个苹果手机。”
“王宇呢?你认不认识?”我忽然想到这个人,自从张一夫遇害就一直消失的人。
“认识,他是张一夫的朋友,那天晚上是他开车把张一夫送到我这里的。”
“我们现在找不到王宇,他去哪了?”
“那天晚上张一夫一出事后,我很害怕,就打电话告诉王宇了,他说他怕受到牵连,要先躲一躲,还说这附近有监控,警察应该能很快查出来,到时候再回来。但是这事和王宇没关系,他给张一夫送到楼下就走了,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到家。”
这下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王宇作为张一夫最好的朋友,在张一夫出事之后不但没第一时间帮助我们警方破案,反而怕牵连到自己先躲了起来,导致我们费了这么多功夫才查清事情的真相,如果张一夫在天有灵,真不知道他对于这个最好的朋友会有什么感想。
更让人心寒的是,这个小姑娘第一时间得知张一夫遇害,既没有叫救护车,也没有报警,而是和王宇一样躲了起来。
真相到这一切大白,张一夫有一部专门搞外遇的苹果手机,案发那天他的手机确实也被抢走了,他自己常用的三星电话还在后裤兜里,估计没被发现。
这起案子很可能就是一起抢劫杀人案。幸运的是张一夫使用的苹果手机ID号小姑娘都知道,通过ID核查发现这部苹果手机位置最后出现在三十公里以外的地方,距离小姑娘提供的案发时间正好过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出现在三十公里以外,只有作案后直接上火车才能做到,罪犯的线路终于摸清了,通过对当晚火车站往来人员的核查,确认了两名可疑人员,两周后,王伟、王光在黑龙江被抓获。
这两人当时等火车无聊,准备到处走走,来到小胡同发现有人打电话,于是决定抢手机,结果张一夫极力反抗,二人一着急拿出匕首捅了两刀,没想到正好捅到动脉上。
这其实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案件,却因为人心的冷漠让侦查过程变得如此复杂。
来源:故事研究室(ID:gushiyanji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