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富不过三代

作者：陈兴杰

提问：古人有一种说法叫「富不过三代」，这种说法现在还有道理吗？

富不过三代是中国古人总结的格言。这里面是经验总结，也包含着正确的世事道理。

古代社会的和平时期很珍贵，三十年安宁就称得上治世，三代人没遇兵灾匪患，得以颐养天年，就算格外的幸运了。古代生产落后，地主商人积累财富很不容易，战争、匪患，外敌，官府掠夺，这些灾难随时都来一场。这种社会条件下，巨富之子想传家三代，非常困难。

富人想确保财富安全，就要依傍王侯将相，科举捐官，通过依傍权力得到庇护。即便如此，宦海风波险恶，一朝天子一朝臣，政治斗争还是能将富贵之家轻易打翻在地。传说中的沈万三，他在元朝那世道都能成巨富，可见何等精明人物。可惜遇上朱元璋那种雄主，不榨干吃净是不会放手的。

传统社会的人际关系，基本面是不平等，以上欺下、恃强凌弱是通行的法则。生活条件优越，富家子弟往往骄纵自大，惹事生非。权力社会是互害社会，上下强弱的转化只在朝夕。一旦子弟有事，家族会受牵连，财富积累得越多，怕是人人都想宰的肥猪。

这也是名门望族经常有「家训」「家规」之类的原因。不是祖宗们装腔作势，好为人师，而是他们看到世事变幻，如履薄冰。他们意识到，钱财世事如浮云，诗书美德才是家族传承的保障。不过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祖宗的话隔了几代，还有几人听呢？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古代儿童夭折率高，为确保无虞，一般人家都会多生几个儿女。儿女一多，长大之后要分家。财富积累非常慢，分家起来却容易。即便巨富之家，经过几代人分家，也和平民无异。

你可能会好奇，穷人没有家财可分怎么办？事实是：如果几代都是穷人，子孙断绝就是大概率的事情。活在今天的我们，往上数几代，通常不是有个阔祖宗，就有一个不错的小康家庭，所谓「九代贫农」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完古代社会的「富不过三代」，现代社会这种情形是否还存在呢？

现代社会和平时期更长，对财产权的保护较为彻底，法治也更昌明。穷人容易生存，富人有安全感，贫富关系也更和谐。一个大富翁的遗产传承三四代，是我们经常能看到的事情。

即便如此，「富不过三代」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仍然成立。

虽说祖辈财富不会轻易烟消云散，可后人若想保住前人地位，则非常困难。祖辈是首富，两代三代，到孙辈就成了普通富豪；祖父辈是创业英雄，孙辈能做守成令主就很不错了，再往后几代，可能就沦为中人之家。

2015年，我策划了一期罗辑思维节目「什么是有钱人」，提到一位巨富范德比尔特，印象至今深刻。

范德比尔特曾是美国镀金时代的铁路航运大王，和洛克菲勒齐名的英雄人物。此公于1877年去世，留下巨额财权，其规模之巨，超过比尔·盖茨的财富相对于今天美国的份量。

范德比尔特死后将近一百年的1973年，他的家族后人搞了个聚会，一共来了120个人。仔细一盘点，没有一人是百万富翁。这个家族在美国的财富舞台上，已经不复存在。

你可以说范德比尔特的子孙不争气，吃喝嫖赌把家产败得一干二净。看看其他家族吧。

洛克菲勒是美国著名的财富家族，素来以家教极严，子孙优秀著称。2017年洛克家族第三代掌门人戴维·洛克菲勒去世，身后遗产一百多亿美元，美国富豪榜前100名都进不去。

戴维·洛克菲勒被公认为传统家族的优秀继承者，他都难以重现祖辈辉煌，更不要说其他人。今天美国的摩根财团、福特财团，早就和创始人的后代没什么关系。说好的家族财富壁垒呢？为什么首富们的后代不太行？

说到这里，谈一个经济学概念：企业家才能。发现市场机会，敢于冒险，付诸行动，满足消费者需求，获取利润，这就是企业家才能。

企业家才能来源于一个人的性格，眼界和勤奋。这种才能没有遗传，所谓「龙生龙，凤生凤」并不存在。企业家才能可以培养训练，不过充满很大的偶然性。

通常而言，长期生活在优渥环境，缺乏对民众生活的理解，就很难洞察真实市场需求。富贵子弟对赚钱辛苦的领会不如祖辈，大手大脚花钱，则以为理所当然。他们也许是奢华享乐的行家，时尚潮流的宠儿，可谈到赚大钱的本领，其实又很平庸。这种情况下，事业守成就很不错，能突破英雄祖父辈的，寥寥无几。

市场经济条件下，富二代想长久保有财富，想长盛不衰，他必须要做的是：保持创新和创造能力。消费者不会因为你是个富豪之家，就对你青睐有加。市场不会因为你的祖父是大企业家、大英雄，就会对你格外喜爱。消费者其实是非常冷酷的。

古典资本主义社会，富豪子孙尚且拥有资金壁垒，能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当今时代，风险投资已非常发达，一个富有才华的大学生，即便出身中产寒微，只要有企业家才能，锋芒初露，他就会成为投资界追逐的宠儿。「富二代三代」面临的追赶压力非常大。

试看那些传统企业家之子，比如宗馥莉，王思聪，刘畅，他们谁能比得过前辈，谁又能和创业界的少年英雄相比呢？

资本主义诞生以来，最受诟病的一点是：阶层固化。真相却是，市场并不看重个人出身。有钱人要善于理财，穷小子也有翻身机会，如果一个家族基业长青，一定是他们做对了什么。长期来看，所谓资本主义之下阶层固化并不存在。真正使阶层固化的，并不是资本主义。

来源：菁城子 WeChat ID：jingchengzi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