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
凌晨一点半,当酒吧大厅传来这曲女声版的《成都》时,驻唱歌手何璟一天的工作也即将结束了。
她很满意目前这种洗尽铅华的状态,比起对着手机摄像头“空唱”,还要不时喊着谢谢哥哥点亮、打赏……如今直接与听者互动的感觉踏实了很多。
何璟告诉懂懂笔记,半年多前她离开了四川老家,在不少城市的酒吧里都做过驻唱。深圳,是她游走的第六个城市。在这里,她收获了不少爱听她歌声的听众,更得到了酒吧老板的肯定与赏识。
然而,大家都不知道她曾经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某直播平台的知名网红。
“最初在直播上翻唱过很多流行歌曲,也有过不少的粉丝。但后来总唱不出新意思,就渐渐地被冷了呗。”在何璟看来,直播圈也是一个微缩版本的娱乐圈。
无论颜值超高,还是才艺过人,当红与过气或许只在一夜之间。对于大部分凭借展示才艺的网红而言,过气意味着失去打赏,收入减少。有的人甚至面临着生计上的压力,不得不离开镜头另觅出路。
至于能够背着吉他在酒吧驻场的何璟,或许已经是众多过气网红当中,比较幸运的一位了。
过气网红,难掩离开网络秀场的不甘
“驻唱不光是为了赚钱,而是想红。”
何璟告诉懂懂笔记,她每天在酒吧驻唱八个小时,每周工作七天。每个月能够得到将近两万元的收入。然而这个数额,却只是她秀场直播鼎盛时期月收入的五分之一。
回想起两年前那段时光,她坦言那时候来钱真的轻松。每天只需要在手机镜头前唱足六个小时,就能拿到两三千元的打赏分成。有时还有广告主主动找上她,寻求推广合作。
“但这一行的竞争越来越大,会唱歌的、唱得好听长得还漂亮的,太多了。”由于歌唱风格雷同,聊天缺乏粘性,观看何璟直播的粉丝也越来越少。最后,她甚至成了所在公会里扶不起的阿斗,被管理层逐渐放弃。
后来,她曾尝试做一名独立主播,甚至转战多个短视频平台,但都屡屡受挫,有时候每月的收入仅在一、两千元水平,甚至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令自认有个好嗓子的何璟万念俱灰。
“我要养活自己,还要寻找新的机会,所以想到酒吧驻场,很多歌星红起来之前都有过类似经历,我也要经历一下吧。”她告诉懂懂笔记,自己看到过不少报道,很多草根明星都是在酒吧里被星探、经纪公司挖掘后出名的。因此,她毅然背上吉他,在几个城市间游走,去酒吧里驻唱同时希望碰到好运气。
从成都、北京、上海、杭州、广州再到深圳,何璟将酒吧驻唱变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巡回演出”。然而,酒吧里的二、三十名听众,与直播时十多万的观看量相比,一直让她心里存有不小的落差。
但是,毕竟如今的驻唱工作能解决温饱,而且重新过上了稳定的生活,她也没有想好是否还要重新回网络秀场中再去搏一把。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心里也就没有落差了。”同为过气网红的“萌弟”,曾是一名自带脱口秀才艺的帅气男生,更是在游戏直播平台上一度拥有过百万粉丝的关注。但近半年来因为平台的政策变化,他不得不大幅收敛直播时的脱口秀尺度。
随着直播时缺乏新的内涵和创意,“萌弟”渐渐遭到粉丝的冷落,导致收入锐减。怀着想再次红起来的心态,萌弟在近半年多的时间里,不停地报名参与到各类网综、网大的海选中。
“从开始总被刷下来,到后来偶尔会有节目会找我当绿叶作个陪衬,但总是看不到希望。”他告诉懂懂笔记,自己报名参加的各类节目海选的数量,已经超过百场,但由于个人的形象、才艺缺乏包装,一直没有得到节目制作团队的认可。
“还是秀场直播机会更大。”他有时候回想,还是直播、短视频等草根泛娱乐平台,对于网红创作内容的包容性更强。在脱离了这些泛娱乐平台之后,想“红起来”真的并不容易。
无论是何璟还是萌弟,他们都曾经有过一段小有名气的过往,也都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但是类似他们这样的过气小网红并不在少数,离开网络的秀场,这群年轻人也渴望通过新的途径、新的渠道,能够重拾失去的名气,尽管这个过程十分煎熬。
但对于更多曾经的“非知名网红”而言,生存或许才是当下的第一要务。
“不适应又能怎样,总要养家糊口呗。”
李倩(化名)是一家大型地产中介公司的租售顾问。容貌秀丽、性格外向的她,和同事、客户的关系处的都很好,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曾在秀场直播平台打拼过一年时间,而且红起来的原因也不是颜值。
她告诉懂懂笔记,自己曾是一名拥有近60万粉丝的美妆博主,两年多前开始在直播平台、微博上传授粉丝美妆技巧,介绍一些好用、性价比高的美妆产品。
“我的内容没变,是整个行业变了,新旧迭代太快了。”今年年初,看着每个月都在骤减的打赏收入,李倩手头日趋拮据。为了维持生计,她不得不在几个月前寻找一份正常的工作。
由于过惯了不受约束的生活,她想找一份工作轻松的闲职。但苦于没有相关的专业知识与工作经验,最终只好在朋友介绍下去房屋中介企业做销售。如今除了每天上班前需要精心化妆打扮,这份新工作几乎与美妆不沾边。
“一开始我不愿提及曾经是网红的那段过往,即便曾经有同事说觉得我眼熟,我也开玩笑般搪塞过去了。”李倩坦言,她从未觉得从事一份普通的工作,会让自己感觉如此的不适应。
而她的工作性质,也从面向众多粉丝的美妆知识传播者,转变为融洽业主、客户之间关系的沟通者。尤其面对领导批评、客户刁难时,她都会觉得十分难受。
“当你红的时候,说什么粉丝都当真,公会也唯唯诺诺。整个泛娱乐行业都很现实、很泡沫。”如今的李倩朝九晚十,过着与之前坐着赚钱完全不同的生活。回想曾经月入数万元时的惬意,数着如今两三千的微薄底薪,还要承受KPI重压的日子,她总是感觉喘不过气来。
“总要生活呀,慢慢扛吧。”她无奈地表示,身边一些认识或熟悉的网络主播,在离开秀场后承受不住打工所带来的压力,忍受不了失去光环后的失落,有些选择成为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家庭,有些寻求包养以换取安逸的生活,让她闻听后不胜唏嘘。
“这些我也都曾经想过,但最终过不了自己这道坎,也算没一失足成千古恨吧。”在李倩看来,网络主播和租售顾问这两份工作之间,仅仅是收入高低之分。而网红、直播达人一旦走到了那种境地,所面临的则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或许,大部分和她一样仅凭一项才艺或是能说会道的嘴,迅速蹿红的草根网红,都难以承受过气之后所面临的生活落差和经济落差。
但除了归于平静,找一份无奈又普通的工作,那些仍在坚守直播圈子的众多主播,以及仍在努力冲入这个圈子的无数新人,又应该如何面对这份职业的未来?
赚钱简单粗暴,短视无法成就长久事业
“公会成立两年,网红已经迭代了四轮。”
李维兵是一家网红经纪、内容策划机构的高层管理者。他告诉懂懂笔记,就连娱乐圈明星都有过气的一天,更何况依托泛娱乐平台泡沫成长起来的草根网红。
即便是那些已经红到发紫,在互联网上人人皆知的所谓网红大咖,也都会因为种种意外遭遇凉凉的时候。
“网红经济是畸形的,无论出身多么草根的人,只要敢言敢行,敢博出位,就有可能在互联网上收获财富。”李维兵表示,红不红与播主的学历、经历没有必然联系,早期很多网红的火爆都有太多偶然性。
在他看来,是泛娱乐平台的泡沫,粉丝荷尔蒙的作用,让一些主播只要敢博出位,就能够获得动辄高达数万,甚至数十万的月收入。但是这种“火爆”没有持久的生命力。
“说白了,就是当初来钱太简单了。”他以公司在签的近五十名网红为例,月收入超过三万元的就占了过半数。这可是一线城市IT公司普通程序员,每天加班加点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月薪水平。
他表示,不少曾经处于鼎盛时期的网红主播、短视频达人都会认为这样的工作方式、赚钱方式是他们应得的,心态也彻底膨胀了。“有些人因此在生活上铺张浪费,肆意挥霍无度;有些名主播开始膨胀,甚至以为可以任性妄为。”
“甚至有不少人以为网红这样的职业,永远不会过气。”李维兵坦言,过气网红在被粉丝、公会放弃之后,所产生的种种落差,尤其是经济上的困境,都是无法避免的,“其实任何职业都应该有未雨绸缪的心理准备”。
李维兵告诉懂懂笔记,安逸的工作状态,让不少网红心态变得懒散,不单在输出内容上缺乏创意、偷工减料,连能够展现个人魅力的技能,也都渐渐忘得一干二净。
“这行当竞争会越来越激烈,但连自己都不走心,怎么和别人竞争?”李维兵表示,内容持续缺乏新鲜感,粉丝在主播身上所产生的荷尔蒙很快也被消耗殆尽,过气仅仅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来得快、变化快、去得快,正是泛娱乐行业的特点所在,也是网红经济泡沫的具体表现之一。
懂懂笔记近期在走访中,汇总了来自九家直播公会机构的数据,从这些游戏、秀场直播公会的相关数据变化中可以发现这样一些规律:
其一:大部分机构培养一名签约网红到人气上升期,需要三个月至半年时间,超过半年仍缺乏一定人气的主播,通常会被公会放弃,这个比例超过了一半,尤其是没有优秀个人才艺的秀场主播;
其二:所谓的人气时期,定义也有所不同,有四家公会是以三万元打赏折算额度作为该时期的考量标准,其余五家的均以观看量、点击量计算。直播观看超过五万的、短视频播放量稳定在十万,可以成为公会重点关注的网红苗子 ;
其三:网红从当红走向过气的时间段,各家机构表示速度都在加快。只有接近20%的超高人气网红能持续超过半年,有70%半年内就归于平凡了。另外,还有一成左右不到一个月就过气,这种情况远比2016年~2017年要大幅增加;
其四:有超过一半的网红在人气下滑后,获得的打赏分成不足每月两千元。几乎所有公会每季度都会考核网红一次,连续两个季度打赏分成、受关注数据均低于平均值的就会被淘汰;
其五:人气巅峰期超过半年的网红,几乎都有以下一些共同特点:长相姣好、能够接受调侃、不刻意装嗲;有歌唱、美妆、游戏等方面的专长;情商高,有一定文化素养,什么话题都能涉猎,知识面较为宽泛。
或许,没有直播、短视频等泛娱乐平台的加持,没有网红经济的泡沫推动,更多的普通人依旧只是普通人,这些网红梦原本就是一段“阴差阳错”。或许直播平台给了很多普通人不平凡的机会,同时直播平台也让一些本该自由、朴素和平凡的心灵,有了太多的扭曲。
来源:懂懂笔记(ID:dongdong_note),作者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