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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咏毕业时差一点没进得去央视。
1991 年,李咏大四下,在央视实习了一学期,适逢央视招人,二十个面试者抢一个播音员名额。李咏基本功最扎实,反应快,刚面试完台领导们已经表态要“重点留意”他了。没多久后,央视也正式通知了李咏,你被录取了。
后来档案上章都盖好了,系主任突然通知他,工作黄了。他跑到央视去问,对方解释,你这个岗位要占用一个干部指标,但报上去的时候,广电那边却说今年名额没了。
广院当时的院长,马上帮李咏去广电问怎么回事。原来是早些时候广电干部司的人来问过央视,你们今年招不招播音员,央视说还不一定。后来央视定下来要招李咏了,广电的人觉得,问你的时候你不说,现在想起来要名额了?于是不批。
事情后来还是谈妥了。但那几天把李咏折腾坏了。
李咏后来把这件事情写到了他的自传里,他还记录了一个场景:最后成功入职的时候,李咏拿着工作证反复端详,感慨万千。一个当时台里的纪录片导演,看出来了,走过去问他是不是感慨良多,然后敲了敲他的脑门儿,
“等着吧,不出两三年,你这块尖石头,就会被磨圆的”。
李咏的成名战是《幸运 52》,央视从 ECM 手里买过来的节目。李咏当时把这套节目推给对外部,对外部拒绝了;推给文艺中心,文艺中心也拒绝了。最后是广告中心当时的负责人谭希松,看中了这档节目的招商能力,“这个项目我要了”。
有谭希松的支持,自上而下推动就方便多了。当时做这档节目需要有 52 个商标,换言之要招商 52 家,在样片都没拍出来的情况下,这是很困难的任务。谭希松开了次紧急会议,一下午把 52 个客户搞定了。
但也是这套体系,让身在其中的人有时候也会陷入无力。台里当时拖欠英国版权方一笔几十万美元的尾款未付,并且一直没有支付的打算。后来节目录制出了问题,英国方面拒绝提供技术支持,双方闹得很不愉快。由于英国方面把商标和专利都注册了,有一段时间李咏的节目被迫改名叫《夺标52》。缺少了版权方的支持,节目录制的很多流程也全乱了套。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作为这个节目的发起人,李咏却几乎什么也做不了。直到下任台长上台,才又“自上而下”推动了一把,帮李咏把这个屁股擦好了。
2005 年前后,“超女”等选秀节目兴起,央视也做了《梦想中国》,李咏主持。因为节目上主持风格比较跳,对选手点评或者开玩笑都比较毒舌,比如说出了“你的表演会让我晚上做噩梦”这种评论,李咏在这档节目里的表现被很多观众批评,甚至有人要求他向观众公开道歉。这档节目后来还爆发了很多诸如导演离职、选手倒戈、舆论反噬的破事儿,弄得李咏非常头疼。
同一年,广电总局副局长胡占凡办了个论坛,主题是讨论“综艺、娱乐节目的低俗化倾向”,把崔永元、朱军、李咏等名嘴都叫了过去。
会上,崔永元第一个发言,把综艺节目过于娱乐化的趋势大肆抨击了一遍。朱军第二个,向大家解释为什么“艺术人生”的收视率下降了。而现场所有的主持人里,只有一个人是做娱乐节目的,就是李咏。并且李咏到了现场才知道这个论坛要讨论的内容是什么。
于是他只能自嘲,这个会就是给我开的吧?
然后就到 2007 年,春晚“黑色三分钟”。虽然很难把这件事归罪于哪个主持人个体,但作为台上最具辨识度的一张脸之一,李咏还是受到了舆论的波及。那时李咏在央视的职业生涯到了低谷,甚至想着辞职,后来被领导留了下来,去开发一档全新的节目,《咏乐汇》。
2013 年,李咏终于离开央视。很多人感到惋惜。
不知道李咏在离开央视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来当年台里那个导演那句话:“等着吧,不出两三年,你这块尖石头,就会被磨圆的”。
事实上,大裤衩这座权力金字塔,是很多年轻人圆梦的地方,也是很多年轻人梦想破裂的地方。比如当年论坛上三位名嘴,崔永元如今已经不知道怎么评价了,朱军如今则被揭露性骚扰。再比如 1992 年,支持李咏做出《幸运52》的谭希松刚上任广告部主任的那阵子,有个 27 岁年轻人加入了央视经济部当记者、编辑。后来他更是坐上了谭希松的位子,成了二套的总监和广告中心的主任。这个年轻人就是后来落马的郭振玺。
从这个角度来说,李咏离开央视,并没有什么可惜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可以不用吃安眠药就能睡着觉了,他可以更好地参与女儿成长的过程。他有更多时间可以去在意他真正在意的东西。如果不是癌症,后央视时代的李咏,很可能会比以前过得更快乐。
在广电办的那次“综艺节目低俗化倾向”论坛会后不久,李咏曾经对新京报的记者说过这么一段话:
“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给我这个(庸俗化)的界定,我很苦恼也很难过,这样无形中我会给自己很多防备,可能我不会像过去那样亲切了,因为我有点害怕了,我毕竟服务于这个机构,有点带着镣铐跳舞了。你看我是一阵风似的走过,实际上我身上是有线在牵着的。很多时候你会发现我跟你说话在绕弯子,(笑)但是这个路不是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它已经被圈定了。”
R.I.P.,李咏。
(部分内容引用自李咏自传《咏远有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