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弄臣:辩论向何处去?
过去几年的现象级网络综艺背后都有一套相似的公式:互联网巨头 + 电视媒体人 + 亚文化。
离开灿星的车澈选择了嘻哈(《中国有嘻哈》,他的前同事陆伟选择了街舞(《这就是街舞》),从湖南卫视走出的资深电视人贺晓曦选择了脱口秀(《吐槽大会》)。互联网巨头开辟新战场,电视媒体人带来职业军队,亚文化则是投向年轻观众的秘密武器。
对于出走央视的马东来说,他找来的武器就是「辩论」。
在《奇葩说》诞生之前,“网综” 和 “网大” 一样都是 “粗制滥造” 的近义词,而《奇葩说》第一季不仅拿到了 2.6 亿的流量,还有 5000 万的冠名费和豆瓣 9.0 的好口碑。《奇葩说》在商业上的成功引来了互联网巨头的入场,这不仅给马东带来了创新工场真金白银的投资,还为 “网综元年” 的全面开战打响了第一枪。
今天再看《奇葩说》第一季,它的成功与「辩论」息息相关。
与嘻哈、街舞、脱口秀这些 “生来小众” 的文化不同,「辩论」曾经是登堂入室的主流文化。1993 年的 “舌战狮城” 引来万人空巷,蒋昌建凭着那句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一战成名。辩论在当年影响力之大,就连《妇女生活》这样的杂志上都可以读到复旦辩论队如何训练的报道。
校园辩论因此兴起,辩论社团如雨后春笋般在各个高校蓬勃生长,时至今日我们还能从各校的辩论队历史中一窥当年的盛况。校园辩论势头正猛,辩论节目却从主流文化悄然退场,央视十年如一日转播的国际大专辩论赛收视率逐年下降,当年 “举校皆兵” 参加比赛的大学领导也 “没有了当年的积极性”。
尽管周玄毅说 “逃离了聚光灯并不代表辩论赛冷清了”,但失去了电视节目的辩论圈就少了一条重要的出路。
黄执中多年以前说,辩论这项技能最对应的领域是政治。他自己通过辩论崭露头角,31 岁就选上了青年团总团长,成为国民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央党部委员。而与黄执中共同担任《奇葩说》第一季教练的胡渐彪,早在十年前就参选马来西亚的州参议员。
中国大陆有自己的道路,政治的大门从未向辩论打开,即便是复旦国际政治系毕业的蒋昌建也没能如愿像自己的教练一般 “学而优则仕”。但因为赶上了电视节目的黄金年代,蒋四辩早早成名,后来成了《杨澜访谈录》的策划和《最强大脑》的主持人,他当年的队友一辩姜丰毕业之后成了《正大综艺》的主持,电视节目给了这些辩手一条政治之外的出路。
后来的辩论人就没有这么幸运,失去电视节目的辩论从主流文化中一退再退,校园辩论和校园民谣一样成了时代的孑遗。昔日的明星辩手最好的出路就是像陈铭那样在高校谋一份稳定的教职,同时凭着优秀的口才在一些诸如《超级演说家》之类和辩论关系不大的电视节目里寻求机会。
“狮城舌战” 翻篇二十年,这群野蛮生长的辩手又一次回到大众的视野,这就是《奇葩说》的序章。
《奇葩说》的爆红反过来还推动了电视辩论节目的复苏。央视中文国际频道去年请来了陈铭与林正疆当导师做了一档辩论节目《世界听我说》。不过电视辩论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世界听我说》的总冠军詹青云直到这一季《奇葩说》才为大家所认识。
但就像所有综艺节目的 “魔咒” 一样,新鲜的选手不会无穷无尽,观众对亚文化的兴趣也不会始终如一,《中国有嘻哈》第二季就稍显疲态,《奇葩说》做到第五季了,也不会一直勇猛下去。
两年前,马东在媒体发布会上说他每天都会问自己两个问题,万一下一季观众不喜欢了怎么办,万一下一季折了怎么办。
《奇葩说》前四季的豆瓣评分依次是:9.1 分、8.5 分、8.6 分和 7.8 分。前三季还算平稳过渡,第四季显然跌落神坛。
为了挽回观众的喜爱,《奇葩说》的求生欲不可谓不强。滴滴事件爆发之后,《奇葩说》火速撤掉了滴滴这个最大冠名商。在节目制作方面,米未的制片人牟頔今年更是一再强调 “找回四年前的我们” 的决心,尽管刚刚播出的第五季创造了 7.1 分的历史性新低。
评分走低还不是最大问题。
前有姜思达的退赛风波,后有傅首尔董婧大打出手,台前幕后,线下线上,每一次抱团撕逼的热搜都揭出《奇葩说》金身之下的泥胎。就像花儿街参考在《奇葩说终于逼死了奇葩》里面说的 “台上的逼逼都是扯,真正掐起来没人讲道理”。
许知远对谈马东的那期《十三邀》里,颜如晶给辩手下了一个精准的定义 ——“我们是思想的演员”。演员的人设崩塌常常是私底下的三观不正,那么辩手的人设崩塌则来源于让人民群众意识到 “会讲很多大道理,也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奇葩说》之外,马东不止一次给「辩论」寻找新的出路。
试过脱口秀节目《黑白星球》、试过知识付费节目《好好说话》、试过游戏综艺《饭局狼人杀》、试过减肥综艺《拜拜啦肉肉》……
如今看来,只有《好好说话》趟出了 “付费音频” 这一条新路。
从政治到娱乐,从电视到网络,从视频到音频,旧的道路会堵,新的道路要赌。
辩论向何处去?
但愿像李诞在节目里引用米兰昆德拉的那个笑话一样,「我们往哪走都是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