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变迁史：从天涯到兔区的迭代

文 │ 谷雨

已经很少有人能花时间去BBS界的“双子星”上浏览和参与公众话题，技术更迭和更人性化服务，让新平台得以崛起，而落后的猫扑和天涯被迅速边缘化。

现在，豆瓣和晋江两个拥有用户网络平台上，八组和兔区最受欢迎，再到最近火了一小阵子的虎扑，从BBS时代到现在微博主导的舆论时代，算法机制运作下，人们换阵地吃瓜，成为舆论的追随者、参与者、和发起者。

和天涯、豆瓣、兔区、虎扑相比，微博是其中最特殊的存在，它成为了所有内容的分发地，成为全民的公众话题交汇中心。

在网易微博、搜狐微博和腾讯微博的斗局中，新浪微博一枝独秀，2014年流量红利正劲，新浪微博更名为微博。同年4月，正式登陆美国纳斯达克股票交易所，微博上市首日涨19%收20.24美元，市值40亿美元。

从天涯社区用户们一手捧红的芙蓉姐姐、当年明月，到微博女王姚晨和各路草根大V，紧接着来到豆瓣网红们、晋江大神们斗艳时期，社交网络孜孜不倦的制造公众热点人物，传播信息，用户们迁徙奔走。

当博客时代终结，人们倏忽间走到如今更多元也愈垂直的网络环境下，当去中心化、碎片化的信息特质显现，垂直化社区迅速起势和被社会淘汰。

但如今微博屹立不倒，兔区八组成为吃瓜群众的圣地，虎扑剑走偏锋靠借势营销博得关注，发生在它们身上的爱恨情仇故事当下不会停笔，娱乐至上的话语环境下，它们是瞭望塔。

天涯论剑

“怀念天涯当年的盛景，现在连娱乐圈那边有什么大事都要从微博那边赶过来看动态，天涯竟然也有后知后觉的一天，有点小伤心。”

2016年天涯楼主赤果果的八卦心发帖，感叹大概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天涯没落了，这条帖子获得了两千次的点击量和仅仅二十几条回复。她的动态也留在了2016年，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

在留言跟帖里，不免看到和她有同样感受的天涯网友，他们追忆天涯曾经辉煌的日子，比如盛产出芙蓉姐姐、十年砍柴这些网络红人，山西黑砖窑、关注清华女生朱令铊中毒事件、罗彩霞冒名顶替案等社会共同话题也在这儿被讨论，最后形成意见和舆论，被媒体关注。

曾经的天涯在博客时代中被推至前端，和猫扑一道被誉为BBS界的双子星。深度解读的娱乐精神也的确为天涯创造出了一批知名版主出来，比如兰色池塘、猛虎轻嗅蔷薇、豹子吃包子、拉姆茜、白色彩色等人，他们活跃在天涯社区，但后来又因为各种原因分道扬镳。

如今大家熟知的几位网络作家，也曾在天涯上发表过自己的作品。比如慕容雪村在天涯发文《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当年明月用“就是这样吗”的ID在天涯的煮酒论坛上发表《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蛇从革在天涯上更新的《宜昌鬼事》（出版名《异事录》）；天下霸唱的《鬼吹灯》、孔二狗的《黑道风云20年》、熊顿的《滚蛋吧肿瘤君》等如今具有影响力的小说作品，都在天涯上掀起讨论。

在天涯鼎盛时期，它曾是所有人的宠儿，有趣深度的内容在这里被连载、看见和讨论，一位天涯网友就曾告诉骨朵，从前天涯也驻扎着影视公司的业内人，从天涯上挖掘故事，找寻灵感。

以严肃娱乐见长的天涯，享受博客带来的红利，人们聚集在这里谈论社会、娱乐、生活、经纪、体育，交流意见，也“舞文弄墨”连载故事，它承载着70、80们对青春和社会事件参与的回忆。

走向豆瓣

然而没落也来得悄无声息。

各个版的版主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而这些权利促使一些版主最终演变成“一言堂”，他们在天涯上花费大量时间倾注感情，当然也是一些人的“意见领袖”。

当出现利益冲突之后，版主在事件中的一举一动就受到关注，如果处理不得体或者不公正，很容易受到天涯网友质疑失去信任。天涯网友和版主的关系，以及版主的绝对话语权，本身就存在隐患。

比如当年“当年明月出走事件”。2006年3月开始，当年明月在天涯连载《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文章，诙谐幽默的白话历史，很快获得天涯网友的关注。

然而不久之后，当年明月就遭到了天涯煮酒论坛写手赫连勃勃大王的质疑，很快双方支持者展开非常激烈的“掐架”行为。事件上升后，论坛版主并没有对此事做出合理处理，反而删帖封杀部分网友，最终导致当年明月出走天涯，落户微博。

天涯网友情绪激昂，开始申诉倒版，反对版主“暴政”。到7月天涯社区给出官方声明，最终的结果是煮酒论坛五位版主中，两位被解除职务，一位主动辞职。

如果说版主和天涯网友之间的利益关系只是其中一个矛盾点的话，那么版主涉嫌收取利益发布广告或者营销等击碎了双方信任。再加上云龙混杂的社区环境，天涯的上网体验已经让一些网友不满。

尤其是2005年《超级女声》热播，大批粉丝和水军进驻天涯，破坏了天涯原先的网友交流氛围。天涯社区环境变差，人们已经不能自由地带着娱乐精神的方式去谈论明星事件，再加上博客的深度信息特质，能够让一个楼主轻松获得关注，以“熟悉的陌生人”为特质的网络社交环境，网友自身也容易形成小圈子。当年明月出走时，也曾感慨现在天涯环境太乱。

天涯某论坛的前版主告诉骨朵，2008年开始她明显感到天涯变了，天涯大版的版主替换之后，新任版主对内容风格要求已经不同。当年的1月爆发了震惊网络的“X照门”事件，全网几乎已经将照片封禁清理，但唯独天涯上容许照片内容流传，当时大版主坚决认为天涯是一块言论自由之地，所以对这样的内容流传并未干预。

而事后据天涯百科中记录，那段时间造访天涯的人数增长了一倍，“娱乐八卦”的流量最高时达到了平常的8倍。此后，天涯内容愈低俗化，深度文章和有意思的内容变少了。

一些天涯网友对此彻底失望，他们认为三俗内容并不符合天涯的娱乐精神，天涯已经不是“严肃八卦”，而是变成媚俗工具，风气已经变了，一批老的天涯人出走了。

2009年8月，新浪推出新浪微博并迅速获得网友的关注，人们重新找到了娱乐精神乐园，天涯的流量遭遇分割。

一批天涯网友去了微博比如八卦_我实在是太CJ了、“李铃铛”等人，还有一批人去了知乎。直到豆瓣兴起后，一批人走向豆瓣。

新娱乐阵地崛起

“all i want just gossip，意思是我只要八卦”

2012年12月，也就是天涯社区再次备战A股IPO一年后，豆瓣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一则名为《八卦组李密外史——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豆瓣帖子中，一位网友深扒豆瓣“八卦来了”组，即当下正当红的“豆瓣鹅组”（以下简称八组）管理员老段的“上位史”，指责几个管理员一同创建八组，但老段新官上任三把火，首先踢了几位老成员，架空权利。

随后，疑似老段的大号ID名为风声水起的用户回应，这名用户在评论区激愤地评论了多条言论，表示八组只允许条讨论娱乐八卦其他一概不要。

这是八组管理员老段为数不多的出场时刻。一直到现在，八组的管理员在豆瓣用户心理都是神秘的存在，管理员和八组用户的联系非常弱，甚至到现在一些新入组的用户还发帖询问“老段到底是不是明星段奕宏”？

在八组现在的置顶帖中，有一条八组解答帖中，对组员发布帖子的内容做了要求，中心就是“八卦”，依旧坚持这2012年风声水起的那句“all i want just gossip”。

问题：娱乐八卦帖只是和娱乐圈有关的帖吗？

答：在八卦来了小组，娱乐八卦帖还包括非娱乐圈公众人物帖、网络红人帖、历史人物帖、书影音动漫的讨论、豆瓣及豆瓣小组的讨论。这些讨论都是安全的。如果很想在八卦组讨论非娱乐八卦话题，想办法把它和娱乐八卦联系在一起。

和天涯的理念完全不同，豆瓣八组的运转逻辑非常简单粗暴。以信息流的模式出现在用户首页，八组的版主即管理员，他的存在感非常弱几乎等于没有，是完全去中心化的内容体系设置。

此外，网友发布信息也是“即爆即走”，用户对楼主的情感全然不像天涯那么长情，因为大多数人只是来看爆料和评论，对发帖人根本没有印象。内容以娱乐八卦为导向，这极大的满足了大众的窥私欲。

八组的入组条件非常苛刻，对组员数量和质量做严格把控，这也是为什么八组非常活跃的主要因素，因为数量少而质量多。

但实际上积攒6、7年下来，八组的组员非常多，现在已经达到60万总数数量，他们在这里讨论明星信息，生活八卦等轻松内容。

很多流量高的帖子被搬运至微博上进行二次传播，流量最大的时候，帖子刚刚经过微博营销号搬运，当天立马就能上微博热搜的前一、二名的位置。当年著名的《孤芳不自赏》抠图事件就是经由八组发酵，现在一些粉丝互撕、明星黑料等内容也是从这里发酵到微博，进入公众讨论的话题领域。

一位专门为影视艺人做营销工作人员向骨朵透露，很多公司团队基于八组的这种特质，会在拉拢或者花钱让一些八组成员代发帖，做营销。有些公司手里会收集一批水号，需要的时候，会给钱找它们去八组发帖。一些收了钱的八组成员珍惜自己的账号，如果发现发布的内容被网友抨击的很难看，也会选择删帖。

“我们不希望发公关贴，特别是像微信稿的这种，一般我们都不收”，她告诉骨朵，“我们只发那种看着很自然的，比如说就两三百字，带一张截图，大家讨论个事这样的。”但同时她也表示，八组的营销比重不会很重，因为论坛本身的流量很大。

她说到包括自己曾经带过的很多顶级流量艺人，他们在八组和兔区的重点就是反黑工作，很多时候仅仅只是一张图就能被有心人作为黑料，影响后果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黑上天”，而很多“做黑”的营销公司，甚至会“拉踩”对比，把对标的艺人所谓“黑料”放进去，内容传到兔区，就会引发粉丝互掐。

豆瓣八组以粉丝居多，而兔区隶属于网文社区晋江又是匿名区，拥有很多年龄非常小的用户，所以很容易形成信息传播，容易操控，假消息和爆料横行，戾气较重。

和天涯几乎完全相反的机制，但兔区和八组却在微博的“帮衬维系”下，得以顺利进入公众话题领域，在营销号、KOL的有意引导下，起到影响舆论的作用，成为新崛起的娱乐阵地。

严肃娱乐精神消亡

“争议无休止，但我到此为止”。

去年《中国新说唱》播出时，吴亦凡的一段说唱视频被放到虎扑，随后吴亦凡的粉丝聚集起来准备“反攻”虎扑。虎扑步行街表现得相当亢奋，一些虎扑用户充满热血，因为终于要和饭圈“正面刚”了。事件影响波及很大，虎扑一站成名，流量倍增。

双方互相攻击，持续占据舆论热点话题，大众一边倒的支持虎扑，这场战役看起来是一场“正义之战”。尽管事后自媒体站出来表示，这一场“战争”最后演变成了一些虎扑男性对追星女孩的“荡妇羞辱”。但这样的言论淹没在群体声音中，社交媒体中“沉默的螺旋”效应显现。为吴亦凡休战中的“奶酪论”引发了新一轮的抨击嘲笑。

在快信息时代，时间就是最有价值的货币，人们依赖营销号如“XXXX每日搬”、“XXX吃瓜鹅”等帮大家筛选信息。人们追求即时热点，为某一时刻脱离整体事件中或许正确的信息而发表观点，笃定事实，给一个现象、一个群体、一个人物轻易打上标签。碎片化情境下，滋生极端情绪，热点事件黑非即白。

博客时代结束，信息造假成本变低，令人担忧的是，一些媒体现在也正受到这些假信息的影响，沉醉在廉价的正义运动中。

2015年8月天涯登陆新三板时，公司创始人邢明曾表示：“天涯社区正在倾斜，但还没有倒塌，如何止住倾斜，这次之后，恐怕再无机会”。

遗憾的是，无论如何挣扎，倡导着“我们八卦，但我们无害”的天涯已经成为昨日黄花。

它身上自博客时代中保持的纯粹娱乐精神已经到尽头，伴随着门户网站颓势，碎片化信息为主的微博起势，严肃娱乐被逐渐边缘化了。

来源：骨朵网络影视 微信号：guduowl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