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爱情

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爱情

每次路过小广场边上的那家小饭馆,我都会下意识朝临街的窗口望一眼。那儿有张卡座,曾是我们“饭醉团伙”的专属。

当然,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1

当年,我们的“饭醉团伙”一共5个人,陈立和小慧、班长和小洁、还有我。大学毕业后,我们一同回到省城济南,为了能时常相聚,便特意找到了这家带着浓浓的武侠风、位置也正好在各自住处中间的小饭馆。

小慧是陈立的女朋友,在省城上考研辅导班;班长和小洁也是一对,班长是滨州人,找了一份销售工作,小洁是临沂人,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我算是他们两对的电灯泡。我们每周二、四晚上在饭馆见面,那两天小慧在小广场附近上课,陈立会来接她,班长接小洁下班的公交车也在这里有一站。我没什么事,跟着来凑局。

经费有限,我们只能专点便宜的菜——干煸白菜、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蛋、风味茄子,如果服务员脸色实在不好看,或3/5的成员要求吃荤菜,就再加一道水煮肉片。四五道菜占着一张卡座一晚上,有时候我们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从卡座旁边的玻璃窗往外看,一半是旁边高校的操场,另一半是商业街。班长总说,这像极了从大学走向“江湖”的隐喻。而那时候,大家聊得最多的也是今后的打算。班长说他想换工作,因为工资太低,常常托本地人陈立帮他打听哪里有工资高的工作。陈立就劝班长,第一份工作别太较真,先干着再说。

我也感觉班长特别缺钱,一件T恤从月初穿到月底,有时一起出门玩,四五站路他也非要步行,说是锻炼身体;路上渴了也从不买水,要么等到有饮水机的地方喝免费的,要么喝我跟陈立剩下的。有次我跟他开玩笑,说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在路上捡瓶子了?班长也不生气,说老板再不给他加工资就真要捡瓶子卖钱了。

可班长的工资其实并不低,家里也没什么负担,父亲是乡镇公务员,母亲开了一家杂货铺,08年汶川地震学校组织捐款,还捐了全班最多的800元。

我说班长你是不是想攒钱在省城买房啊,班长连连摆手,说自己只是不喜欢乱花,没别的意思。

2011年9月,陈立去北京读研究生,我也要去外省工作了,临走前,大家照例聚了一次,陈立做东点了一桌硬菜,说今天这只是“送别宴”、不是“散伙饭”,以后“饭醉团伙”要长期稳定地坚持下去。大家都说好。

临别之时,小慧有些伤感,说陈立你到了北京可不能变心,我明年也考你们学校,你要是变心了我明年一定去收拾你。陈立就哈哈笑着说怎么可能,又跟班长和小洁开玩笑说帮忙在省城“看着”小慧,别让外面的“野男人”招惹她,小慧故作生气要打陈立,大家嬉闹着分了别。

2

春节假期,我们又凑到了一起,吃完午饭后一起去了千佛山。爬山是陈立提议的,节前小慧参加了研究生考试,成绩出来了,虽然笔试过了,但排名不靠前,陈立想带她去千佛山许个愿。

一直以来,“饭醉团伙”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从不去收门票的地方,这还是第一次。到了山下,所有人都嫌景区香火贵,陈立也说“心诚则灵”,没必要花这个钱,可一向节俭的班长却一下掏出600块,买了一堆香火。分给我们一些后,大部分都自己拿去用了。

下山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都求了啥。我说求平安,小慧求顺利通过复试,陈立说一是求小慧复试顺利,二是求自己和小慧“永远在一起”。小洁说求班长和自己工作顺利。轮到班长,他却怎么都不说,大家鼓了半天,又说讲出来就不灵了。

坐公交回去的路上,小洁面色有些忧郁,我们问起,她也只说班长最近不太顺,心情也不好,想来“转转运”。再问,小洁也不说了。

2012年夏天,陈立给我打电话,说小洁跟班长回滨州了,省城只剩他跟小慧两个人了。

“这是准备回去商量结婚的事?”我问陈立。

“不知道,只说班长家里有事,看来是要脱离组织搞小团伙啊。”陈立感叹道。

瞎掰了两句,我就拉着陈立讨论起“正经事”来,“你说,他俩结婚,我们究竟要随几份礼金?”

“按说他俩都是咱同学,应该随两份,到我和小慧结婚时他也肯定给我随两份,但就是你比较可怜,到现在没有女朋友,以后即便有了,如果不是以前同学的话,我们也只能随一份,你说你是不是有点亏?”

“要不你可怜可怜我,到时也随我两份?”来回扯着这些闲话,大家就一直笑。

可又等了大半年,班长那边却始终没消息。2013年春节,班长很早便回了老家,小洁心情似乎不太好,只来聚了一次,而且基本不说话。小慧问她怎么了,小洁就说身体不舒服。陈立大大咧咧地接话,问她是不是和班长“那啥”有喜了?没想到小洁却突然掉了眼泪,继而竟不顾大家的劝阻匆匆离开了。

小慧追出去把送小洁送上了车,回来后,狠狠地骂了陈立一顿,让他以后说话嘴上有个把门的。等骂完了,自己也一脸迷茫,说一路上小洁就只是哭,啥都不肯说。

3

不过,谜底很快就揭开了。

2013年5月,我们终于等来了班长的婚讯。他只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上面写着婚礼时间和酒店名称。我有些意外,开玩笑说:“连个请柬都不给发,咋不直接给个银行账户。”

班长一直没再回复,到了第二天中午,我打电话给他,他才委婉地说,钱不钱的无所谓,“如果没时间的话,那就以后有机会再聚”。当时我只顾着打趣他,话中拒绝的意思完全没听出来。

挂掉班长的电话,我在QQ上给小洁留言,埋怨她和班长结婚也不提前通知,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了?然而过了好几天,小洁才在QQ上回复我——班长结婚,新娘并不是她。

我吃了一惊,忙问小洁怎么回事,过了好久,她才说自己和班长几个月前就已分手了,不想再提。之后,这个QQ也永远沉默了。

我实在有点懵,给班长打电话,他说确实分了,“三观不合”。我骂他性格不合怎么还能谈这么多年。班长推说,恋爱和结婚不是一码事,有些“不合”不到谈婚论嫁的关口体现不出来。我又去问陈立,陈立沉默片刻,说其实他之前就知道了,但“电话里一言两语说不清楚,等过几天见了面说”。

一周后,我踏上前往班长老家的列车。在省城换车时,急匆匆地和陈立碰了头。

原来,班长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读硕士,而是急匆匆参加了工作,就是因为家境困难,已无法承担他继续读书的费用。和大学时跟我们说的不一样,班长的父亲并非“镇上的公务员”,而是一名普通农民,在班长14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这些年一直是母亲独自抚养他和弟弟。

大学毕业前,班长的母亲忽然查出重症,加上弟弟刚上大学,班长只能赶紧出来挣钱。可想找一份同时负担得起母亲医药费和弟弟学费的工作,实在太难。班长只得边上班边四处投简历,但得到的答复都是,简历比较满意,但薪资确实无法满足。

原单位领导也劝他不要着急,只要他做得好,拿到理想的月薪并不会太久。但班长却说,自己等不到了,家里眼下急缺钱,两三千块钱的薪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那段时间,班长一度病急乱投医,被人忽悠去参加了“网络直销”,不但没能赚到钱,反而把自己和家里为数不多的存款全套了进去,前后加起来有五六万。一边是母亲和弟弟那边无法间断的经济需求,一边是自己“求财无门”,班长每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们竟都没看出来。

我忽然想起来,2011年夏天,班长确实有几次单独约我出来,从见面开始便跟我聊“XX极”、“XX能”和“XX钙”,最后分别时又让我“考虑一起做,赚点零花钱”。当时我还开玩笑说班长“被洗脑了”,没想到,那时他自己真的投了钱。

陈立说,这些事都是小洁告诉他的,那时班长住在省城小洁与别人合租的房子里,疯狂地寻找“能赚钱的办法”,除了去大家聚会AA的消费外,每天都把自己的花销严格控制在20元以内。班长好面子,从没向我们提起过自己的困难,只是小洁和他生活在一起,有时看不下去,会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工资里拿出一些资助班长,可那些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跟班长和小洁分手有啥关系?”我还是有些气不过。

陈立叹了口气,说班长也是太着急。小洁这么好的姑娘,自己2000块的薪水拿出一半来给班长,他还不知足,非要找个能“一步到位”解决问题的办法——

“班长老家有个大老板看上了他……”陈立幽幽地说。

我差点惊掉下巴,“咱班长还好这口?”陈立摆摆手说你想哪儿去了,那个老板是要招他当女婿。

就外表来说,“一表人才”4个字用在班长身上毫不过分——1米82的身高,俊朗的外表,张口就是“广播腔”,加上做人做事稳当,从刚进大学就很有女生缘。大老板则是班长的同乡,从事陶瓷卫浴行业多年,身价不菲。大老板有个独生女,是班长的中学同学。2012年秋天,班长带母亲看病时遇上了大老板,大老板听说他在找工作,便邀请他来自己公司。

“之后呢?”我接着问陈立,陈立说他也不知道了。反正班长离开省城回老家工作没多久,就向小洁提出了分手。“听小洁说,大老板给了班长一大笔钱,解决了他母亲的医药费和弟弟的学费问题,班长还从中拿了一笔钱给了小洁,说以前小洁资助他的钱,他都记得,这次加倍还给她,让小洁忘了他吧。原话是,‘人这一辈子,有时真的身不由己’。”

我和陈立一度陷入沉默。

“穷屌丝逆袭、迎娶白富美、继承千万家产、走上人生巅峰,你说咱俩啥时候也能遇到这种好事儿?”气氛过于沉重,我只能开个玩笑。

“边儿玩去,要去你自己去。我和小慧的感情好得很,拿什么都不换!”陈立语气笃定。紧接着他又说,班长虽然是个人才,但这年头帅哥多的是,大老板总不至于在他身上“倒贴”成这个样子吧。

“万一咱班长跟大老板的女儿是真爱呢?”我笑了。

陈立也笑了,说有可能。但转头又说,还是觉得小洁也太可怜了。

4

快到滨州时,陈立给班长打电话,班长说大东已在车站等我们了。大东是班长同乡,也是我们的大学同学,父母都是教师,毕业后给他在老家一所学校谋了份教职。

大东带着我们,走到停车场一辆崭新的路虎SUV旁,看我们震惊的眼神,赶忙解释说这是班长的车,“众多陪嫁中的一样而已。这次娶媳妇,他走了狗屎运啊!”

一路上,大东都滔滔不绝,“市里最好的酒店开了50桌,女方不但没要彩礼,还陪嫁了两台车,这辆路虎SUV,还有辆40多万的轿车。房子也是女方家早年买下的,170多平的洋房,单装修就花了60多万,你说同一个大学毕业的,咱怎么就遇不到这么好的老丈人啊……”

我问大东有没有见过新娘子,大东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问你俩都没见过吗?我和陈立都摇头,大东笑了笑,“也就是个普通人。”

我问新娘以前是哪个学校的?大东说不知道。又问班长婚礼还有哪些同学来?大东想了想,“只有咱仨,其他人都没通知”。

大东把我和陈立送到酒店就走了,直到夜里11点,班长才姗姗来迟。我和陈立在酒店餐厅见到他时,他正一脸疲惫地坐在卡座里,见我们来了,就道歉说实在太忙,这个点才抽出时间来。我忙说这么大的事情你该提前说一声的,我们都可以来帮忙。班长笑了笑,说他能搞定,就递过菜单让我们点菜,我看了看菜单上的西餐,说咱出去撸个串儿吧,撸串喝扎啤才是咱们的优良传统。

“撸了4年串儿还没撸够吗?今晚不去撸串了,咱整点高档的。”班长皱着眉,点了一桌西餐。

吃到一半,新娘打来电话,说想来见一下我们,班长推说太晚了,让新娘赶紧休息。我正想开口说见见新娘子吧,就被陈立踢了一脚。

等到夜里,我突然收到班长的短信,让我在新娘面前千万不要提小洁的事,我回复说“好”,然后问陈立,陈立说自己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婚礼仪式上,我和陈立第一次见到新娘。

如果单论外貌,确实和小洁差得很远。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很正常,新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牵手走进婚礼仪式现场。站在一旁的大东指着新娘的婚纱说,是从国外定做的,“十几万呢!”我和陈立愕然。

婚礼主持是专门从省城请来的卫视著名节目主持人,这也是我第一次在电视之外的地方见到他。我问大东把这位大神请来得多少钱,大东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我面前交叉起来,又说这价钱还是班长岳父跟这位主持人有旧交的缘故。

主持人风趣幽默又不失庄重地将婚礼氛围烘托得恰到好处,班长和新娘默契的配合使整个婚礼仪式仿佛是一场综艺节目的现场直播。唯一让人有些尴尬的是,当主持人问起班长和新娘的恋爱过程时,班长举着话筒说:“她是我的初恋,我在中学时便喜欢她,一直到现在,终于将她娶回了家……”说话间,他的目光恍惚了一下,扫到了不远处的我和陈立。

新娘脸上再次洋溢起幸福的微笑,告诉主持人,班长也是她的初恋。在观众们的起哄声中,两人热情拥吻,同桌的一位宾客随口感慨了一句,“都是初恋好啊,少了很多以往的纠葛和牵扯。”我和陈立不说话,只顾低头喝酒。

席间,班长和新娘敬酒,走到我们这桌时,新娘听说班长的大学同学除了帮忙的大东外,只有我和陈立到场,就嗔怪班长结个婚还藏着掖着。班长推说,同学们都工作了,时间也不方便。新娘就笑着说让我们以后常来玩。

婚礼一结束,我和陈立就准备启程去高铁站。班长亲自开车,新娘也执意要同来。路上,新娘看似无意地问起我和陈立,说班长这么一表人才,大学时就没被姑娘们惦记上?我愣了一下,望了眼陈立,陈立赶紧说,“婚礼上他不是说了,从中学时代就挂念着你,心里哪还容得下别人……”我也赶紧随声附和,说我们以前也奇怪,班长大学时为啥不谈恋爱,还以为他喜欢男人呢。

新娘哈哈笑,说自己之前也没谈过恋爱,在感情方面还有“洁癖”,不想找那些有一堆前女友的男人,本以为自己找不到合适的了,没想到遇到了班长,看来还是老天有眼。

大家都笑了,气氛看似很融洽。

送下我和陈立,班长夫妇开车离开。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路虎,陈立忽然啐了一句,“这王八犊子,骗了两个女人。”

5

再往后,大家的联系便越来越少了。班长已然成了公司的“少东家”,常跟着岳父去各地出差,朋友圈里全都是自家公司产品的介绍,偶尔也会发几张自己西装革履参加各种“订货会”、“展销会”的照片。

我偶尔留言点赞,但班长从来不回复。有段时间我甚至以为他的微信已经成为了“广告号”。

2014年5月,班长破天荒问了我一句,最近忙不忙,说正在我工作的城市出差。班长胖了,肚子也腆起来了,穿一件拉夫劳伦衬衫,腰上扎着爱马仕皮带,一副商场精英打扮,我特意订了家比较有名的西餐厅,没想到班长却说想跟以前一样,一起撸个串儿。

那晚班长没吃几口,却喝了很多扎啤。后来他明显喝多了,把那件顶我小半个月工资的“拉夫劳伦”脱下来随手扔在一旁,光着膀子跟我念叨起来,“你有小洁的消息吗?”

我吃了一惊,“你都结婚了,还找人家干啥?你俩分手后小洁跟我们都断了联系,我上哪儿去弄她的消息?”

班长醉醺醺的,说小洁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自己后悔错过了她、错过了真爱。我看他越说越离谱,问他是不是喝醉了,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啥,要不我送他回酒店休息吧。班长就粗暴地摆摆手,说自己没醉,又说,有些话自己心里压得久了,就想跟个知根知底的人说道说道,接着,就瞪着被酒精熏红的眼睛说,“我想离婚”。

他说结婚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和妻子完全无话可说。“咱俩同一个班的,大学时一起办‘文学社’,你知道我喜欢叔本华,喜欢康德尼采罗素,可你嫂子啥都不懂,也不爱读书,除了在家刷网剧,就是去国外买东西……我想跟她聊巴赫,她只能跟我聊迈巴赫。”

我说这年头这样的姑娘太少了。班长就说,如果把巴赫和迈巴赫同时放在面前让他选,他肯定选巴赫。

“那是你现在不缺迈巴赫了,才开始想巴赫。你往前想想,当初你妈生病急用钱,巴赫跟迈巴赫都在你面前,你自己选的啥?”

一句就戳到了班长的痛处,他没再说话,猛灌了一口扎啤,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咳出来了。我递纸巾给他,他接过纸巾却没有擦脸,而是硬生生地抬起头,哽咽着说,自己当年对不起小洁,但真的是没办法,他已经失去父亲了,不能再失去母亲,“我知道你和陈立看不起我,觉得我见利忘义,但你俩不在我的位置上,也就理解不了我当时的难处……”

那天,班长一直絮叨到凌晨3点,烧烤摊都打烊了。我结完账后打车带班长回酒店,路上班长突然说,真怀念大学毕业后“饭醉团伙”一起厮混的岁月,那时虽然大家都穷,但是开心得要命。他说有次他和陈立想吃猪头肉,但我们5个人身上加起来一共只有用来坐公交车的20块,可大家还是决定买一块猪头肉,然后步行回家,“那块猪头肉的味道啊,我永远也忘不了。往后再买猪头肉,却也吃不出那时的味道了。”

我看着班长一身名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第二天中午,我又收到了班长的信息,说谢谢我昨晚的款待,又说他昨天说的都是醉话,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我依旧回他一句“好的”。

2015年春节,我和陈立小慧在省城见了面,依旧是老位置,吃的也是老四样。老板还记得我们几个,问“怎么少了两位”,陈立叹口气。

陈立研究生马上毕业,眼下正在四处找工作,小慧则成了他的“学妹”。

聊起班长和小洁,小慧故作生气地质问陈立,以后会不会跟班长一样,傍上“富婆”把自己甩了,陈立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

“我凭什么信你?”小慧不依不饶。

“我家又没有患病的母亲跟上学的弟弟。”

“那如果是为了其他事情呢?”

“我发誓,只有你傍大款不要我,没有我傍富婆不要你,行了不?”陈立作求饶状,小慧这才满意地笑了。

我问小慧跟小洁还有没有联系。小慧说分手这事对小洁打击很大,虽然表面说理解,但终究还是过不去。我有些怅然,说几个月前见了班长一面,他已经鸟枪换炮了,一身打扮顶我几个月工资。陈立就说,前段时间班长也去北京找过他,喝醉了,说日子过得不开心,后悔跟小洁分手。

我笑着说,越来越觉得这家伙有渣男的潜质,“当初明明是他做的选择,现在物质生活满足了,又要去追求精神世界,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儿?”

陈立反倒有些伤感,说那晚班长跟他讲了很多事,听完后反而觉得班长挺可怜,“你说这事儿他自己有的选吗?又不是他一意孤行要选择捷径……”

但小慧却十分反对,说即便当初班长是“被命运裹挟”,但毕竟已经做了“等价交换”,现在却又得陇望蜀,就是自私,“钱和真爱摆在面前,用钱换真爱的是他,现在他有了钱,又想回去找真爱,好事都是他的吗?”

我赞同小慧的看法,问陈立为何立场发生了变化,当初他可是不遗余力地抨击班长的“恶劣行径”的。陈立辩解说,不是自己立场变了,而是后来想想,觉得班长确实身不由己。

我也叹了口气,说班长当年在爱情和亲情之间,是只能做二选一的单选题,无论选什么,我们都表示理解。可交了卷之后想再改答案,就是作弊了。

陈立看了我一眼,无奈地笑笑,没再说话。

6

2015年6月,我休年假回家,陈立约我老地方见面,到了才发现只有他一个。寒暄几句后,陈立就恨恨地说,“想找个称心的工作真他娘的困难。”

陈立最初想进高校,毕业前也联系了省城的几所,其中一所对他的学历和毕业院校都挺认可,可即将入职,对方却又拒绝了他。理由是学校刚刚出台了招聘规定,要求至少博士学历才能进校工作。陈立说其实这只是托词,那个代替他入职的也是硕士,只是家里跟学校领导有私交。

进高校不成,陈立又把目光瞄准了国企。但投了一圈简历,却发现省城那几家效益好的国企要么不招考他这个专业的,要么过五关斩六将考进去,也还是“人事代理”编制。

“你说这些单位有多过分?只要父母一方在这个单位工作的,孩子本科毕业进去就是‘全民所有制’,我硕士毕业笔试面试考进去,却只能当个‘合同工’。招个办公室文员,还要‘国外留学背景’,这不摆明了是个‘萝卜坑’吗?”

我问他为啥不试试考公务员,陈立说也不是没想过,但大部分岗位要求两年基层工作经验,有些“三不限”岗位,考录比都高达80:1,自己根本考不过那些准备了五六年的“大神”,“我要是有个当领导的爹,这些问题还是问题吗?”

陈立一边喝酒一边说,我开玩笑说这事儿你得回家跟你爹商量,看他现在还有没有当领导的想法,陈立无奈地摇摇头,没再搭理我。

眼下,陈立在省城一家私企找了份工作,想看机会再做打算。我又问小慧之后是什么想法,他说小慧想留在北京,也劝他也回北京发展,毕竟北京机会多,也相对公平。那次聚会陈立的兴致很差,一直蒙头喝酒,吃完饭我俩没有照例去小广场散步,而是各自回了家。

没多久,陈立就和小慧分手了。原以为两人只是情侣间“日常性”分手,谈了7年多,分分合合十来次了,往往过不了几天就会复合,但那次我却一直没等来两人复合的消息。再回家,我约两人一起聚会,想“说和”一下,但两人都说没有时间,我又约了几次,陈立就让我别多管闲事了。

2015年12月,陈立工作定了,是省城一家非常好的国企,陈立毕业前曾十分向往,但费尽周折也没能进去。我问他这次是怎么进去的,陈立没多解释,只说现在只是“试用”,能否留下还得看半年后能否转正。我又问起他和小慧的事情,劝他大度些,别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自己后悔。陈立却说这次不打算再复合了。

至于原因,还是“三观不合”。我用当年埋汰班长的话问陈立,问为啥谈了7年才发现“三观不合”,早干啥去了?没想到,陈立给我的答案与当年班长的话也如出一辙,“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有些问题不走到结婚的地步发现不了……”

我给小慧打电话问,小慧也不说分手原因,只是感慨了一句,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以前班长是这样,现在陈立是这样,以后恐怕你也是这样的。”我觉得小慧话里有话,继续问,她却已经挂了电话。

我心里暗叫不好,再找陈立就没消息了。

2016年8月,陈立忽然给我说自己要结婚了,请我回去帮忙。

未婚妻是他的研究生同学,名叫小兰,毕业后在省城一所大学里当老师。他带我参观了他们的新房,是省城高新区的一套高档住宅,我问他花了多少钱,陈立说全款买下花了接近400万。

我又一次愕然。印象中陈立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母亲是工厂职工,父亲做点小生意,全款买房对于他们家确实有点夸张了。我说陈立你爸为你买房是不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啊?陈立却笑笑说,房子是小兰家里出钱买的,自己家只负责装修,花了30来万。陈立随即又解释,小兰父亲是一位地级市的领导,母亲是商人,“她家的家世,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啊”。

和班长一样,那天,陈立让我不要再提“那个人”。我说咱“饭醉团伙”这下恐怕彻底没戏了。陈立不接话,问我最近有没有再去过小饭馆。我说没有,陈立说抽时间去吃顿饭吧,结婚以后自己恐怕不会再去了。我问为什么,陈立说小兰觉得那里太Low,不让他去。

陈立的婚礼在省城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婚车是陈立岳母朋友的劳斯莱斯。班长夫妇也来了,开着那辆大路虎。我则像当年的大东一样,帮陈立跑东跑西。和班长不同,陈立请了很多大学同学,我全权负责接送和安排。

同学们纷纷感慨陈立运气好,问我陈立妻子家是做什么的,我推说自己刚从外地回来,很多情况也不知道。那次,班长和陈立两人似乎很有共同语言,婚礼前夜,两人一起出去了,说是找地方聊天,我要照应即将到来的宾客,就没去。

第二天的婚礼依旧热闹而不失庄重,中西合璧,主持人是一位相声演员,在台上妙语连珠,引得现场宾客不时捧腹大笑,将婚礼仪式氛围一次次推向高潮。

有同学问我陈立能请到这位“大师”,花了多少钱?我像当年大东一样伸出两根手指头,交叉在一起。但后来才知道,那位“大师”是陈立岳父的朋友,那次主持不但分文未收,还随了几千块的礼金。

婚礼结束后,陈立和小兰就要去欧洲旅行,班长开车送他们和我去机场。路上,我说起当年一起凑钱买猪头肉吃的事情,说啥时候再买点猪头肉尝尝?陈立瞪了我一眼,班长却笑笑,一边开车一边说那东西以后尽量别吃,含铜量高,吃了损害智商。两人的妻子也随声附和,继续聊着去欧洲要买点什么。

7

2017年夏天,我工作调动,难得空闲了一段时间回到老家。得知我回来后,陈立几乎天天晚上找我出来轧马路。我说你这结了婚的人不陪老婆,天天晚上找我出来干啥?陈立说这不好久没见你了,想你嘛。我开玩笑问他,别是在家待腻了,喊我出来找乐子的吧,陈立没回答。

那些天,陈立每天晚上8点就拉着我出门,不到凌晨不愿回家。我困得哈欠连天,他却总让我“再陪他逛一会儿”。

一路上,他总跟我聊之前“饭醉团伙”的往事,说有机会再去小饭馆吃饭。我说之前你不是说你家小兰嫌那里Low、不让你去吗?他却说没事儿,不让她知道就行。

陈立有时会吐槽小兰,说她控制欲太强,自己在家“没有人权”,经常像佣人一样被呼来喝去,“进门拖鞋摆在哪儿、吃饭炒菜放多少盐、开车出门走哪条路、就连买什么牌子的卫生纸都得她说了算,一点不照她的意思来就生气,一生气就三五天不搭理我,非得我写检讨才行……”那语气,跟班长倒是如出一辙。

我说陈立你现在别跟我说这话,老婆是你自己选的,现在觉得“没人权”,早干啥去了?陈立的神情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儿,又说小慧留北京了,找了个男朋友。我趁机又问他俩分手究竟什么原因,当初他跟我说的“三观不合”,到底是“哪三观”。陈立依旧不愿解释,只说小慧是个好姑娘,自己挺对不住她。

我问他为啥“对不住”,他却不再说下去。

直到一年后的一次偶然事件,我才知道陈立“对不住”小慧的真正原因。

2018年7月,一位大学同学在省城结婚,两人结束了10年的爱情长跑,举办仪式的前一天晚上,特地设宴招待老同学们,陈立和班长喝了不少酒,席上,班长借着酒劲说自己真羡慕这位同学,最终选择了与“真爱”结婚。

陈立揶揄班长说你当初如果不是想“少奋斗20年”,不也能跟你的“真爱”结婚?班长一下就怒了,转头对陈立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是甩了小慧娶了现在的老婆,你能有现在的生活?”

陈立也怒了,“咱俩回去一块儿离婚,你敢不?不就是一份工作,反正我妈也不用花钱治病!”

班长听闻拍着桌子起身,狠狠地瞪着陈立,我和即将新婚的小两口在一旁面面相觑。陈立自知失言,找借口提前离开。班长依旧气不过,絮絮叨叨地讲起陈立的事。

和小慧分手是陈立提出来的,就是因为现在的岳父可以帮他解决眼前的所有问题。小兰是陈立的研究生同门,读书时陈立便知道小兰的家世不简单,但两人关系似乎也没有太好。那时候,陈立不止一次地在电话聊天时跟班长吐槽他这位女同门,说和她共事非常难受,“傲慢”、“娇生惯养”、“公主病”、“说话做事不顾及别人感受”,“哪怕打光棍也绝不能讨这样的女人当老婆”。

然而,最终陈立却娶了这个姑娘。

“他还好意思说我?小兰的亲叔叔是陈立所在那家国企的高管,打个勾就能让人进来、画个叉就能让人出去的那种,这是陈立亲口说的。陈立和小慧在一起时被那家公司拒绝了3次,和小兰在一起后就成了‘见习生’,两人结婚后立马转了正。你说他之前跟小慧分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尾声

再后来,每次回到省城,我依旧偶尔会去那家饭馆坐坐,还是过去的几样小菜。

这么多年过去,店里的背景音乐还是《沧海一声笑》。只是我一个人去,老板就不再给我安排那张临街窗口的卡座了。

来源:网易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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