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女,这才是花木兰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女,这才是花木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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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张佳玮:我少时学《木兰辞》时,多赞美木兰代父从军,是为孝顺;保家卫国,是为精忠。

美国人当年拍《花木兰》动画片,重在女性自立;最妙的情节,便是让木兰的同僚化妆成后宫宫女,解救天子。
很好的冷幽默。

但我别有一点想法。
《木兰辞》有许多可研究处。比如,里面隐约透出府兵制色彩;比如,当时的行军路线与速度;比如,日常民俗——理红妆,贴花黄,磨刀霍霍向猪羊。
但我私人最爱的,却是这一点:
刚健洒脱,少女气象。

木兰的时代,一般认为,大致是在北朝到唐。
那会儿的女子,也都刚健婀娜,潇洒得很。
所谓刚健洒脱,是因为过于自信,过于强大,以至于根本无视性别差距。

想想《木兰辞》,其实并没把忠孝放在嘴上,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
国有事,要从征,少女精忠。
父已老,替父去,少女孝心。
东西南北市,骏马鞍鞯长鞭,可能是体现府兵制自措兵甲?

朝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
朝辞黄河去,暮宿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朝辞爷娘,是孝。
暮宿黄河,是忠。
爷娘唤女声在记忆里,情真意切。黄河流水,燕山胡骑,都是少年意气。
朝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色彩鲜明,疾若飞电。
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也不过如此。
刚健潇洒,又不失柔情,好极了。

之后十二年,弹指一挥间。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这三行,慷慨千古,意气纵横,至矣尽矣。
几百年后,辛弃疾致敬一个“将军百战声名裂”,也不过如此。

注意一下叙述速度。
木兰在家时,织布,叹息,买买买,写得详尽温婉,情致缠绵,是个女孩儿。
可是出征之后,速度忽然加快:
朝辞爷娘,暮至黄河;朝辞黄河,暮至黑山。
十二年,关山万里,百战慷慨,兵甲铿锵,四季更替——却只三行而已。
飞驰如电,光焰四射,潇洒地过去了。
真是酷。

好了,回来了。最荣耀的时刻了。
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尚书郎,那是大官了。
不,不要做部长,只要送儿还故乡。
十二年关山万里黄河燕山,结束了,功名抛在身后,不要了,就要回家去。
酷极了。
真正“打完这一仗,我就回老家去”,富贵于她如浮云。

然后,回去了。家里人出郭相扶将,当户理红妆,磨刀霍霍向猪羊,特别生活气息。

木兰出战时,算她十六岁。
大战十二年归来,也近三旬了。
搁现在,一个二十八岁的姑娘,会被居委会大妈说是剩女,要逼着相亲了吧?
可是二十八岁的木兰,有半分老成持重、老气横秋之态么?

对镜理云鬓,贴花黄,穿戴完了。出门看伙伴,伙伴都吓一跳: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在这愧杀同袍的辉煌时刻,木兰非常从容,还能打比方:
扑朔迷离啊,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完全是,少女声口。

《围城》里钱钟书夸唐晓芙完美,好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女孩子”。
木兰二十八岁了,但开起玩笑来,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可爱女孩子。

精忠报国,孝父无双,关山万里,寒光铁衣的大功臣。
辞去了尚书郎,悠然回故乡。
说到女儿情怀,就温婉笑语;说到关山万里,就一笔带过。
唯其有反差,才酷,才美丽,才潇洒。
半辈子在疆场,归来谈笑自若。
在最慷慨壮烈潇洒的时候,还能先用兔子来开个玩笑。
从头到尾,都是举重若轻。

忠孝勇烈这种事,并不用放嘴上说。
关山万里,几句话结束。千秋壮举,举重若轻地开个玩笑过去,才是真的酷。
真正是“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女”。

比起忠,比起孝,比起功名荣耀之类的来,这份自持、从容与潇洒,这份永不堕落的少女气象,我觉得,才是这个故事最美丽的所在。
也是木兰的故事,本该描述的方向。

(当然,我小时候,老师很少从这个角度讲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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