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小时的长队、300块的黄牛费、全网讨论,种种事实都在指向一个结论:“茶颜悦色”在武汉的扩张是明智的。
至少暂时看起来是这样的。
热闹之中,“茶颜悦色”不再只是属于长沙的狂欢。高铁一个半小时车程之外的武汉,成为它出征的第一站。一个曾经慢到被人看不懂的商业故事,终究还是被资本推进了跑道。枪令响起,速度再次成为命运主导。
在这个冬日的礼拜二,主动或者被动地,无数年轻人参与到这场疯狂的开业仪式之中。他们付出了极端的体力和财力——排最长的队,花最贵的钱。外人只能看到照片上一张张模糊的脸孔,却对他们的想法一无所知。
一杯“茶颜悦色”,对他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房产中介老板王深:“五百块钱,五杯奶茶”
我很少喝奶茶,也没有去商店排队的习惯,叫的出名字的奶茶店也只有1点点、一芳几个牌子。昨天是我第一次听说“茶颜悦色”,我看消息都说奶茶多火多火,又看见有人提什么贵宾卡可以不用排队,就识别了朋友发的二维码,结果没找到。
为了不排队,我继续搜罗,在电商平台上找到了代买信息——300块/位,奶茶费用不计入其中。因为店面规定每个人限购4杯,而我打算买8杯给家人喝,所以我没考虑代买。
我还是在晚上行动了。孩子做完作业已经晚上八点半了,老婆、孩子都爱喝奶茶,我开车拉上家里人,开了20多分钟到武汉天地新天地广场。因为天冷,我叫他们在车上等着,我自己下了车,走过去看店门口的护栏处已经没人再排队,一块支在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已售罄”。
“茶颜悦色”门店对面的马路边,站着四五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着像黄牛。因为天冷,几个人穿着棉服,手揣在兜里,瑟瑟缩缩的样子,有的走来走去,有的冷得直跺脚。我瞟了一眼他们手里拎的那提奶茶,走过去,问:“你这个卖吗?”对方答:“卖。”“多少钱?”“180块钱。”
我试着讲价,对方松了口,说最低便宜30块。我看奶茶是凉的,街道上也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就再次吐口:“你这奶茶冷了,小孩子喝了要闹肚子,再说这么晚了,就五百吧,我把你剩下的五杯包了。”
黄牛同意。我扫码付款,接过奶茶,头也没回地走了,交易全程不过两三分钟。上了车,老婆迫不及待地打开一杯,我也尝了一口,尝不出好在哪里,但看老婆挺喜欢的也就值了。
我连续发了两条朋友圈,有一串留言都是在猜测价格,“120?”“150?”我没回复。也有朋友来叫我帮忙代买,正好今天有熟人去排队问我要不要再买,价格100块一杯,我想再买几杯请朋友喝,结果回复对方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店里了。
今天是开业第二天,我路过时看见还是有很多人在排队,就从黄牛手里买了四杯,讲价讲到80块一杯。超过三天,再花高价买也没啥意义。听说12月12号,武汉国际广场还会再开一家,我们公司就在那附近,到时候再去买就方便多了。
酒吧老板王炎:“它让我变年轻了”
武汉人的热情十分具体,某种意义上,它和排队是一个意思。但我去排队买奶茶,纯粹是巧合。
巧合是因为我的弟弟在那里头。他刚认识了一个女朋友,才两个月,他想策划一个惊喜。
他今年39岁了,是我的双胞胎弟弟,他平常都是睡到下午才起床,那天他起了个大早,9点就到了那儿。但他根本没想到9点已经很晚了,他足足熬了8个小时。我蹭了他的位置,从下车抵达武汉天地,到买下4杯奶茶,总计花费15分钟。我用了一些小聪明,和工作人员说去了厕所,丢了原来的位置。工作人员也没深究,他们让我去和队伍前面的人私下商量,如果他们觉得没问题,就OK。
最终,我们两个用各自的办法,拿到了各自的4杯“茶颜悦色”。
他的女朋友很感动,兴奋地拍照片,然后发到朋友圈,接着陷入甜蜜当中。
我的那4杯,一杯送给了朋友,还有两杯送给了我儿子的老师,我的儿子6岁半,今年上小学一年级,学校就在“茶颜悦色”不远处。最后一杯,我慰劳了自己。
那天我的朋友圈已经被“茶颜悦色”刷屏了,我当然也把我的“战利品”发到了朋友圈。得到的反馈很统一,大家都在抱怨为什么我没给他们送去一份。从年龄上,我是一个马上40的人,我的朋友一定都会想,我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还会凑这个热闹。包括我在排队的时候,我的年龄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在2018年知道这个品牌,当时听说好喝,我喝了一点,但我本身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它的价格不贵,品牌营销也做得好,有很多可圈可点的地方。
但这个奶茶和我开酒吧没有丝毫关系,我也不因此得到什么商业启发。那天我把自己的“茶颜悦色”发到朋友圈的时候,说不上自豪,只是感觉自己变得年轻了。
视频博主玉溪:“武汉人排长队是好客捧场,不是闲的”
我家住在“茶颜悦色”武汉天地店附近,因为是当地的美食博主,我们有内部渠道可以提前喝到奶茶,但因为要上班,我没去。
昨天午休的时候,我来现场拍视频。队伍像一条彩色曲线,人乌泱泱的,一眼望不到头。工作人员设置了牌子提醒“在此排队需要8小时”,随着队伍的前移,牌子上的数字也在变化——6、4、0。队伍里的年轻人居多,有的还穿着汉服。我扫了一眼,队伍里有七八个外卖员。
队伍一旁,还有几处试喝点,我边走边尝,喝了3小杯。从队伍末尾晃晃悠悠走到店门口,我花了大概四分钟。
我跟朋友去店里办了充值卡,我充了500块钱,又买了一款250块钱左右的茶包,便匆匆离开了,前后也就五分钟。
这条五分钟视频在B站的播放量有七千多,今日头条上有几万,这是我近两个月来播放量最多的一条视频。
我觉得排长队挺正常的。因为我是美食博主,经常探店,逢年过节,一些百年糕点老店门口也总是热热闹闹的,排着大长队。老人排不动,就叫自家的年轻人排,我还替姥爷排队买过绿豆糕呢。
我们武汉人热情、爱凑热闹。武汉和长沙不管在地理位置上、饮食习惯、气候上都相似,我觉得这也是为什么长沙品牌在外省开店时,第一个选在武汉的原因。正值疫情,长沙的店还开进来,我们不能冷落了。我不愿意听外界误解我们是因为闲的才去排长队,不是这样。
我个人挺喜欢“茶颜悦色”的版权意识的。我第一次喝是在三四年前,在长沙的五一广场。我印象很深的是,店员给的小票上印着一行小字,大概是说,“有很多盗版的店,等我们赚钱了,就去告它们”。
我加了30多个美食博主群,各个群经常聊盗版“茶颜悦色”,有仿logo的,有仿奶茶的,有仿名字的——“茶颜观色”、“茶前悦下”。最夸张的是,我之前尝过一家盗版的奶茶,他家就开在正版对面。
因为住得近,武汉天地店开业前,就有好多朋友给我发微信,让我帮忙代买,有的还说可以出三倍价格,我顾不过来,一气之下,就把一些人拉黑了。据我所知,武汉之后会陆陆续续开十家“茶颜悦色”,我之后还会陆续打卡,去支持一下。
中餐馆老板子辰:“一种单纯意义上的难喝”
难喝,那种单纯意义上的难喝。
我那朋友自己去排的队,听说排了7个小时,因为他女朋友要喝。他买了四杯,慷慨地送了我一杯。
我在武汉天地这边开中餐馆,卖粤菜,也卖些本地菜,应该是最早一批在这里开店的。半年前,“茶颜悦色”就在那里围起了围栏,神神秘秘了半年,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到了12月1日,像魔术师帽子里突然蹦出的兔子,一大群人就把这里包围了。
如果按照正常商户的装修时间,他们的时间算比较长的。武汉天地这个商圈有很多茶饮店——喜茶、奈雪、Seven Bus,还有星巴克、Wagas。好像每一家店都有过自己的“光荣日”,但眼下的风光只属于“茶颜悦色”。
隔壁的喜茶刚开的时候也排队,也是呼呼啦啦一帮人。但现在,“茶颜悦色”的队尾,已经甩到了喜茶门口,像是羞辱一样,真是风水轮流转。
昨天朋友送给我的那杯好像叫“素颜锡兰”,是他们那儿其中一种口味,喝完以后感觉真的不行。那么多人想喝这个奶茶,也可能是他们没有喝过更好的东西。我对这种流量茶饮店没有兴趣。
说实话,我对这种排队的买卖是持有怀疑的。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排队就是工作。排队的第一天,一杯奶茶转手100元,瞬间被秒。每个人限购4杯,排一次队就是400元,对于略懂腾挪之术的人,这是一个诱人的买卖。但我依然分不清楚这些人里头哪些是真实的客人,哪些是投机的黄牛。
对于今天这种排队的状况,“茶颜悦色”应该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手里举着牌子,像机场、车站的那种计时牌,给不同的位置提供不同的等候时间。只有在那些让人迫不及待的地方,才会出现这种无微不至的小玩意。
他们的奶茶,在窗口的价钱是15块钱,但是从窗口出来之后,就升值了至少十倍。刚刚我的朋友圈里就有人在发,3杯480元。宫廷玉液酒才180一杯,这么一杯奶茶都卖到了160。而且这并不是一个有价无市的市场,160元可以轻松出手。
我从不愿意去过多观察这些排队的人,我和他们的最大区别在于认知,我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我希望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对社会。
你知道在疫情期间,我们这家餐厅做了什么?一天都没有休息,我们每天免费给医院供应盒饭,一开始的时候每天300到400盒;后来是900盒;再后来,每天我们给17家医院供应1500份盒饭。
上半年,很多时候我都在接受媒体的采访,湖北卫视、经济日报、中新网,你在上面都能看到我的名字。
——子辰坐在“茶颜悦色”100米外的餐厅里,觉得那里的人群与自己无关,唯一的牵连是他的手机信号开始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那么多的人,武汉天地的通信基站被“榨干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名皆为化名)
来源:首席人物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