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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制内相亲,脱单却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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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中,离开出版行业的我考入了某省直事业单位。

这个消息一传出,我身边立刻热闹起来,好多人来打听我的个人情况,甚至在笔试成绩刚出来的时候,有朋友得知我考了第一后,就立刻表示要给我介绍对象,大有“榜下捉婿”之感。

在出版社工作的时候,其实就有人给我做媒,相亲对象中不乏在体制内工作的女生。只是,她们多少都表示出对我这个编辑工作的嫌弃,似乎我有“高攀”之嫌。我十分纳闷,不知她们这种优越感来自何处,所以后来相亲,只要听说对方是体制内的女生,就干脆拒绝,以免让自己难堪。

那时,我就常听人说:“考上编制后,就可以很快脱单,因为会有很多人介绍相亲,而且条件还都不错。”我一直觉得这话很荒诞,愈发对这种功利性的相亲感到厌恶。

就这样,我“挑剔”的名声传了出去,曾有个媒人讽刺我:“别人不挑你就不错了,你有什么资格挑剔别人?”再后来,出版社就没人给我说媒拉纤了。

直到考进这个事业单位,给我说媒的人才又多了起来,虽然讨厌相亲,但无奈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三张的门槛,眼见身边的朋友同学一个个结婚生子,我单身过得再爽,也难免有些焦虑,加上家人的催促,便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我的朋友说:“好好接受现实,相亲是跑不掉的,尤其是在体制内,这不是你个人意愿所能决定的。”这话我听得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这确实是一条“脱单”的捷径。

没想到“金榜题名”后,第一个给我介绍对象的,居然是从前与我合作的一个作者。他是个退休的局长,对我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一听说我考上了编制,就非要给我介绍对象不可。

老局长过于热情,我也抱着好奇的态度应了下来,心想:我也是体制内的人了,不会再被“鄙视”了吧?

谁知世事难料,这次相亲让我很受打击,以至于对这种体制内的相亲产生了心理阴影。

局长给我介绍的女生叫小曹,比我小1岁,算起来是我半个老乡,在这个二线城市做公务员。

按照常规程序,我们先加了微信,从聊天中我感觉小曹礼貌中带着冷淡,等到再无话可聊时,我们便约在一个周末见面。第一次见面,我对小曹的印象还不错,她由内散发出一股端庄娴淑的气质,因为是干练的职业女性,又让人觉得有些不可亲近。

我把自己的基本情况讲完,小曹问:“你是属于什么编制?”

我预想了各种话题,就没想到这个,也不知是何意,就如实说是事业编,表情还有些许得意。

“哦,事业编。”小曹礼貌的笑容开始逐渐褪去,接下来问我的工资。因为当时我还没有正式入职,就随便报了一个较为保守的数字。小曹开始有些不耐烦,又问我有没有房,我察觉到她的变化,心中有了戒备,便隐瞒了自己有房的实情。

几个问题问下来,我失去了聊下去的劲头,识趣地结束了这场会面。第二天,我还想继续客套一下,没想到小曹居然拉黑了我的微信。

之前我经历了几次相亲,虽然没有成功,但彼此起码的尊重是有的,至少会留着微信,不让人难堪。小曹的做法让我十分不满,朋友知道了,就安慰我:“没办法,体制内的都是这样,大家非常现实,出来相亲的,你条件不好,感情怎么有发展的机会?”

“那我条件差在哪儿?好歹我也算混上编制了啊?”

“以后你进了体制就明白了,体制内也是有鄙视链的,公务员高于参公(参照公务员管理,属于事业编,但享受公务员待遇),参公大于事业编。体制内的女生心气也高,找对象肯定要强于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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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入职上班,我才算正式踏入了体制内。这次入职的新人一共有4个,都是男生,很快,我们就成了全单位关注的“焦点”。

刚开始,我的工作就是干一些杂事,跑跑腿,很容易碰到各级领导。通常,领导们会关心几句工作,但很快都会进入到我的个人生活上,比如:家是哪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有无房子,是不是单身……

我也没有多想,都如实作答,然后就发现领导的眼睛里冒光,他满意地向我打包票:“很好,以后有好的我会帮你留意。”

话题转换过快,我很错愕,一时有些接受不来。事后,一个跟我关系不错的前辈崔哥对我说:“你死定了,你已经上了‘名单’了,等着被相亲吧。”

我觉得领导只是嘴上客气,说不定明天就忘了,谁知不出一个星期,相亲就真被安排上了。

那天下班前,领导让我去他办公室,东扯西扯,说工作之外也不要忘记生活。我以为领导是怕我工作不上心,就保证会好好干。见我不开窍,领导干脆直接切入正题:“我有个侄女叫小宁,在一个事业单位上班,比你小4岁,本地人,有兴趣的话,认识一下?”

经历了上次相亲失败的打击,我心中抗拒,但领导的面子又不好驳回,只好答应先加上微信聊聊。

按照崔哥的分析,这个小宁条件好,不会真的看上我。于是,我也降低了自己的预期。或许人没了压力,就能放飞自我,我跟小宁在微信上竟聊得十分投机。

小宁说,她在一个公园工作,工作不累,收入尚可。她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都是公务员,而且她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拆二代”。

从简单的交流中,我感觉小宁人还不错,无论我抛出什么话题,她都能热情回应。而且她待人礼貌,只是有时会透露出一种不太成熟的娇气,像个小孩。

接下来就是见面了,可是我约了小宁两次,她都找借口拒绝,好像是在刻意试探什么。如此一来,我便不再主动,以为就这么着了。

没料有一天,小宁突然约我周六见面。

周六,我来到一家星巴克,令我惊讶的是,小宁不是独自赴约,她左右还坐了两个阿姨。小宁向我介绍,一位是她妈妈,另一位是真正的介绍人——我领导的妹妹,也是她妈妈的闺蜜。

我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开口,小宁只是跟我笑了一下,然后就低头玩手机,似乎这一切与她无关。接下来,就是两位阿姨的“连环炮”,她们问了我一大堆问题:工资多少、父母工作、房子买在哪里……

我每回答完一个问题,两位阿姨就旁若无人地现场商讨,议论着好处与坏处。她们叽叽喳喳,而小宁在刷着抖音,呵呵地笑。

我像一件商品被人比较来比较去,在尴尬中度过了半个小时。好在两位阿姨终于达成了一致,小宁妈妈起身嘱咐道:“小伙子,我女儿很乖的,你们好好交流。”

说完,她们走了,留下小宁与我四目相对。经历完审问,我已经失去了聊下去的欲望,于是也学小宁,静坐玩手机,不开口。

最终,还是小宁先开腔:“抱歉,今天唐突了,没办法,都是我妈跟我阿姨逼我的。”

我只能佯装安慰,表示理解。

如此一来,气氛轻松了不少,话题也逐渐打开。小宁开口闭口都是“我爸我妈如何想”,然后就聊自己家的房子如何如何。我有些不耐烦,又不知道该如何聊下去,干脆抛出了一个“死亡话题”:“你家房子那么多,也应该找个一样的,房子多多益善啊!”

估计小宁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她绷住了脸,喝了一口咖啡,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我周围的那些‘拆二代’,家里是有钱,但是没啥追求,都是靠家里混吃等死。”

我说她可以找做生意的,那种拼搏精神也够强大。但小宁又说那种没有安全感,天天不着家,外面诱惑那么大,而且还不稳定:“经历过疫情,多少人都没熬过去,我爸妈混了一辈子的体制,他们眼里稳定压倒一切,就想让我也找个体制里的,稳定还有安全感。”

我问小宁自己是怎么想的,她说以前也觉得喜欢就行,但是现实很残酷:自从她遵循父母的教诲,考上了编制,端上了铁饭碗,就感觉体制外的人对“我们”有很大的误解,“有人讽刺我们无所事事,拿高薪,白花纳税人的钱,世界观差异蛮大的。而且体制里的男生都还蛮有上进心的,起码能考进来的,都不简单”。

小宁的想法倒不新奇,这也是体制内的大部分人、包括我的真实想法。虽然对外抱怨说体制内没啥好,但只有身处其中,才发现不舍得离开。

确实,体制内也有很多条件好的男生,我说有些“官二代”背景够硬,也很上进,谁知小宁的头摇得更狠了,还叹了一口气:“哎,那种我可高攀不上。那种要求可高了,是要资源互换的,我爸妈都是基层普通办事员,除了多两套房子,一点权势都没有,这种家庭背景人家可看不上。”

确实,在体制内,通过婚姻实现“权力繁殖”的现象很常见:局长跟局长结亲,处长跟处长结亲,都是为了彼此更好的发展。当然,这种婚姻最终鸡飞蛋打,反目成仇的例子也不少。这下,我又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我发现自己和小宁的条件差距过大:首先,她那几套房子就完全碾压我,门不当户不对,就算能成,以后也不会舒坦;其次,她有些过于依赖父母了,以后也是够累的。

这次见面后,我不怎么主动了,两人就断了联系。领导再三催促我“进一步联系”,我只好明说两个人不合适。

领导倒不在乎:“哪有什么天生的合适不合适,都是要多接触,你多约约人家。”

我推脱久了,领导就有些不高兴,再也没跟我提过这事。

3

不仅单位领导替我操心婚姻大事,在家人们的眼里,我有了稳定的工作再不结婚,就是“大不孝”。

我妈很早就把我考上编制的消息“炫耀”了出去,之后她的同事、亲戚就主动靠了过来。不过只要是他们介绍的,我一概拒绝,就怕万一不成又会被指责。

见我阳奉阴违,我妈又加入了老家的一个由父母们组建的相亲群,把我的条件挂了上去,接连收到了七八个“添加好友”的请求。我妈很高兴,推荐了几个相亲对象。我还是拒绝,最后她发了火,我才答应“下一个就见”。

她转怒为喜:“‘下一个’你放心,我绝对帮你找一个你满意的。”

没多久,我妈给我介绍了小张,她小我1岁,研究生毕业后在这个二线城市的某中学做语文老师,收入颇丰,有车无房。

加了微信后,我看了小张的朋友圈,发现她生活恬静,自拍落落大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于是我十分主动,但小张好像兴趣不大,有时根本不回信息,说忙。

我心想,这次大概连面也不用见了。但家里人不同意,因为我妈已经跟她妈聊得火热了。没有办法,我俩在双方母亲的“逼迫”下,十分不情愿地见面了。

小张上来就直奔主题,问了我工资、房子等情况。听了回答,她有点头之意,我也有样学样,脸不红心不跳,放开了胆子问她。

一圈问下来,我俩的条件半斤八两。可是没想到,我最后竟败在了学历上——她是985的硕士,而我只是一个普通高校的硕士。在这一点上,小张否定了我,我似乎还看见她骄傲地撇起了嘴角。

至此,我们也基本明确,不会有下次见面了。

家人规定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们放下了戒备,开始一起吐槽相亲这件事。关于体制内的相亲,小张的经验比我多,感受比我还要深刻,用“深受其害”来形容也并不夸张。

她说自己刚考上教师那会儿,是学校里的“一枝花”,很多人围着她介绍相亲对象,还劝她最好找个本地人,“有房有车,一步到位”。

那时候,小张很自信,直言自己是在编教师,硕士,条件一个不差,处于“买方市场”,掌握着主动权,“外地人来到陌生城市,女生看重的就是安全感,现在啥最安全?无非房子车子啦。当时我也以此为标准,但很快发现,这种相亲太打击人的自信,太伤人了”。

我不解哪里伤人,小张继续说:“给我介绍的这些本地人,总有些优越感,觉得自己是大城市的,经济条件又好,就会各种挑剔啊——比如嫌弃我是外地人,嫌弃我有个弟弟,或者嫌弃我学历高,总之就是打击我,把我贬得一无是处。其实他们有啥?不就是有几套房嘛!”

她知道这些人看重的是她的编制,毕竟体制内的女生工作体面,老师又有知识文化,涵养高,娶回家当媳妇有面子,对下一代的教育也好。

我又问小张为啥不在体制里找,说不定能遇上那种从外地来的、很优秀的男生。

“那些人吧,也有,优秀是够优秀,但是都很有想法。野心大,都想找个依靠,要求女生的家庭背景够硬,对自己将来的仕途、前途有好处。总之,最后看上我的,我瞧不上;我相中的,人家也不会选我,恶性循环了。”

就这样,小张不断相亲,不知不觉两年过去,踏入了年龄的“拐点”。她揉着太阳穴对我讲:“女生一旦过了27岁,遇到的相亲对象的质量就急转直下,我现在29了,更成了边缘,别人给我介绍的基本都是些歪瓜裂枣,要么个子不高,要么长相不出众,甚至还有离婚带孩子的。”

不仅如此,那些介绍给她的相亲对象,在体制内工作的已经很少了,因为体制内的男生一听小张的年纪,连微信都不加。小张感叹道:“你们体制内的男生太吃香了,选择余地比我们女生大多了。”

我知道,这话不假:相比男生,体制内大龄未婚的女生很常见。首先从考试成绩来看,女生往往强于男生,因此很多单位男女比例失调。再者,能考入体制的女生,学历、能力、条件都很好,而她们大多想找比自己强的,找不到也不愿意将就。

不过对男生而言,进了体制也不是高枕无忧,虽然工作有面子,收入有保证,但房子依然是一道跨不过的门槛。我们单位的王哥,35岁了,模样周正,为人方正,无不良嗜好,名校毕业,是前途光明的业务骨干,但依然未能结婚,只因为他出身农村家庭,平常大部分的收入要供养父母。在我们这个二线城市,房价2万起步,首付就要五六十万,王哥想买房,几乎遥遥无期。

很多人听说王哥的条件都摇头,王哥自己也说:“其实相亲都是现实条件的比拼,体制内更是如此,因为人家都有选择的资本,宁缺毋滥,考虑的也就更多,不仅是个人的发展,也要考虑两个家庭的发展。”

小张讲着讲着,有些委屈又有些气愤:“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现在给我介绍对象就像是施舍我一样,那种感觉太难受了。甚至连我妈也在不断地自我贬值,给我介绍的都是什么样的loser啊——你算是我这几年相亲里,唯一一个条件好的。”

我不知道小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不过我对她的境遇很同情,就安慰她说,以她的条件完全可以不用相亲,“自己去找呗”。

小张说,到了她这个年纪,想靠自己找对象很难,上班很封闭,下班累得不想动,周末不加班就宅在家里,交际范围越来越小,不太可能靠自己认识新的异性,只能走相亲这条路:“而且,经过社会的毒打,人也变成熟了,以前念书的时候还能有情饮水饱,现在真是物质条件排第一。但是完全不谈感情,我也不能接受。”

不知不觉,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一片唉声叹气中分开了。

4

经历了几场相亲,我迷茫了,也更加恐惧,可这种事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开的。

12月初,距离我和小宁那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我突然接到小宁妈妈打来的电话。我一头雾水,小宁妈妈让我多联系小宁,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毕竟小宁自己已经表明态度了,她找我也“没用”啊。

随后,领导又来找我说了好几次同样的话。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盯上了我——跟我一起入职的新人当中,有个男生小吴,家庭条件更好,还是本地人,为什么不给他介绍呢?

后来崔哥告诉我,小吴是本地人,这是优势,也是劣势:“他周围路子广,不需要单位领导的介绍,至于为什么盯上你——你没发现嘛?他们给你介绍的大多是独生女。”

我一想,还真是,连忙向崔哥请教原因。

崔哥跟我一样,当年从学校毕业,也是孤身来到这异乡工作。他22岁进入我们单位,一入职就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婆,然后23岁结婚,24岁生子,29岁又生了二胎。虽然只比我大2岁,但看着像是个40岁的中年男人。

崔哥不紧不慢地说:“首先,你条件不错,有房子,自己有依靠,虽然他们都说不在乎男生有没有房,但也怕男生是因为贪图房子才跟他们女儿在一起的。”

“其次,城市里的独生女大多是从小被宠大的,离不开父母,父母也舍不得放开她。如果找个本地男人结婚,那周末怎么安排呢?更不用说过年了——我跟我老婆结婚那么久,她就跟我回去过了一次春节。”

“你是外地的,在这里无依无靠,他们就想找个你这样的,以后有啥事也好用你。其实啊,跟上门女婿没什么区别,就是一句话,好控制!”

崔哥絮絮叨叨讲了那么多,我感觉自己也要走他的老路了。崔嫂我见过,在图书馆工作,可能因为是独生女、家庭条件优越,据说性格比较任性,婚后对家事也不怎么上心。平常大家说崔哥有福气、当年那么快就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的时候,崔哥都会不耐烦地岔开话题。

不久前,单位的一个老同事退休,请我们吃饭唱歌,崔嫂也来了。那晚KTV里的气氛很活跃,大家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箭头转到崔哥面前,崔嫂问他:“你当初是因为觉得我适合结婚,还是喜欢我才跟我结婚?”

周围的同事都看着,这个问题显得有点不合时宜,包房里火热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崔哥没有立刻答话,先掏出了一支烟,我看到他拿打火机的手有些颤抖。抽了口烟,崔哥吐出了几个烟圈,才说道:“都老夫老妻了,两个孩子的爹妈了,这些不重要,只要现在过得好就行。”

崔嫂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我隐约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光。

后来,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崔哥跟我说,当年他除了有个编制,其余的啥都没有,放到现在估计也是单身的命。如今他的日子虽然过得很好,但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平淡如水。

“所以,以后找对象,找体制内的没错,很好,但即使是相亲,也要多谈谈感情,生活中爱情也是不可或缺的。”崔哥说。

我听了,脑子很乱,心里也已经对相亲不抱期望了。

来源:网易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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