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昊曰天:从前有一个小吏,他自幼攻读经史,只可惜他爹只教他为吏之道。
少年不懂,说当小吏有什么好的,乡亲不都骂小吏?
他爹叹了口气,说你爷爷当初做了胥吏,祖孙三代,就只能做吏,不能科举。否则你以为我蹉跎一生,为何只来行医施药?
少年了然了,心想这就是我的命。
只是少年仍旧很勤恳,他读了许多书,精研公文写法,律条字句,想做一个好吏。
那年他十几岁,入了公门。
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小吏是没有尊严,且没有任何地位的。
无论是刀笔吏,还是三班衙役,在官老爷面前,只能像奴仆一样活着。
那些读书人们对他极尽鄙夷,自己稍微抬些头,站得更直些,都会发现高堂上的官员阴沉了脸,而官员的副手就开始骂你。
说你一个黑胖小吏,谁给你的勇气直视知县?
你不配与他们站在一起。
你永远只能弓着身子弯着腰,在大人物面前摇尾乞怜。
少年想过不当这个小吏了,但父亲年事已高,需要一份工作奉养,他劝自家儿子还是安心干下去。
大宋的官员工资是高,但小吏却没多少收入。
少年问他爹,说就这点钱,够谁吃的呢?
他爹老神在在,说你等着吧,很快你就会有钱了。
那是少年还不懂其中的门道,直到一桩人命官司要在他手里走,才有人找到了他。
那人给他许多银钱,让他在定罪的公文上稍微改一两个字,这公文送去京师后,自然会有人再去京师打点,让犯人从重罪到轻罪。
少年望着他手里的银子,沉吟良久,没有回答。
他想,自己要是接了这银子,想来也就成了乡亲们谩骂的那种小吏了吧?
来人见少年不应,先是咬牙切齿,要威逼少年。少年迎头直上,冷冷瞧着他,说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大可给你大哥再添两笔,回头收去赋税,我还能在你家的印钞上再做手脚,谁给你的勇气这般跟我说话?
来人噗通跪倒,哭着说是自己犯了糊涂。
少年坐回去,望着这个人,就像是望见了白日里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决定帮这个人一把。
当天夜里,少年把玩着手里的银子,觉得这银子烫手,背着太多人的骂声。
他想,得把它给更需要的人。
那时节天下不是很太平,往来多有逃命的豪杰,他们经过这里,少年就会送他们些盘缠。
老父亲觉得自家儿子黑白两道沾得太久,迟早牵连到自己,表面上跟儿子定了个断绝关系的文书,每个月还从儿子那拿钱。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少年也长成了中年。
这个小吏白天的时候,是在官员面前卑躬屈膝的奴仆,晚上的时候,是接济四方豪侠,真正掌控一方天地生死的盟主。
江湖上也传开了他的名号,唤做及时雨,宋江。
其实宋江这样的小吏在古代遍地都是,只是宋江更不同些,他是真的文化人,甚至能写上几笔诗词。
奈何一日为吏,三代为吏。
挣扎在黑暗之中,受尽上官的冷眼,江湖里的敬仰触手可及,即便这条道路肉眼可见是会跌向落草为寇的彼岸,宋江也很难不去伸手。
拍个宋江前传应该还挺好看的,从一个读书人到小吏,从抵抗黑暗的侵袭,到成为江湖里的及时雨,因为某件事,而下定决心拥抱黑暗,背弃比黑暗更黑暗的白道,最后一个转身,画面两分,白日里与黑夜间,形成宋江的一体两面。
而无数个这样的宋江,蚕食着大宋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