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秋天
我大学时期的女友读临床医疗专业,学业十分繁忙。晚自习后,我常陪她去通宵自习室。
有天晚上,女友在看书、我翻她的其它书看,忽然有人轻轻拍我后背。一个瘦小的男生递来一支钢笔、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我想和您交个朋友。这只笔送给您,您能请我吃饭吗?」
我把他带到教室外,听他讲:家里不知出了什么事,一个月前就该寄的生活费至今没收到。他不好意思再向同学借钱,已经饿了两三天,想用这支笔换一顿饭吃。——那个年代学生很少有勤工俭学的机会,基本都靠家里汇款生活。许多村还不通电话,家长有事不能及时汇款也常因自身文化不高、或者舍不得花邮票钱,不给孩子写信说明。
再说那晚,生活区的小卖部幸好还开着,我进去买了四个面包。又想起买一瓶水,他阻止了我:「哥,这些天我饿了就打热水喝,不渴。再说矿泉水挺贵的。」我也就是个头高大,这人年龄明显比我大几岁,但这时候掰扯称呼和年龄明显是不适宜的。
他站在小卖部外吃完了两个面包,的确是饿极了还努力保持斯文的吃相,看得人心酸。我把剩下的两个递过去的时候,他摆手拒绝:「一次不能吃太饱,这两个您和朋友留着吃吧!」
我把面包和钢笔给他,让他装书包里,说:「钢笔还给你吧,我们是朋友,我不能让好朋友没笔写字。」
他只接过面包,认真地说:「哥,我还有一支笔。这只笔是考上大学后我舅舅送的,平时也不用。」
「大叔送给您的东西我更不能要了,您留着吧。」我把笔塞他书包里,他张了张嘴,却扭过头去没说什么。我劝导他:「像咱们学校毕业的学生,一毕业肯定能找个好单位。大富大贵不指望,工资最差也能养活三四口人(当时确实是这样),那时候还会愁钱吗?——上学时困难一点没什么,只是别饿坏了身体。」刚说到这里,他止不住哭出了声,我继续说:「我们两个常去通宵自习室,您的生活费还没到的话可以去找我们,我每天晚上请你吃饭,你毕业后再回请我也行啊!」
他一边点头,一边哭着说:「哥,家里只要有办法不会拖着不给我汇钱的,他们一定比我还着急啊!我不能催嘛!——一定是我爸的病又犯了。。。」
天晚了路上没什么人,哭倒无所谓。但女朋友还在教室等着呢,我不能听他哭一晚上吧,只好搂住他肩膀问他住哪个宿舍,赶快把他送回去拉倒。短短一两百米的距离走走停停,一路上这位人穷志短的「弟弟」把他埋在我胸前哭了一阵又一阵,我只能拿那几句车轱辘话一遍遍地开导他。
女朋友的下颌触到异样后,多疑的她并没有质疑「青州司马青衫湿」的真相,她反而颇有兴致地称呼那人为「猫的咸弟」(我外号「大猫」)。她牺牲了两次周末晚上看电影的机会,连续十多天陪我坐在自习室里,等着那位「咸弟」万一有需要时出现。然而,他终归没有再来。
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位清瘦的学长也许已经是某个科室的主任或副院长。他能熬到什么职称和位置我无从得知,却有九成九的把握敢说他已经吃成了脑满肠肥的小胖子。
来源:知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