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徐冬冬
文 | 何可以
编辑 | 露冷
出品 | 贵圈·腾讯新闻立春工作室
椰汁广告里扭出奇异造型的妖冶女郎、《余罪》里性感的毒枭“大嫂”、网络大电影行业中的“断层一姐”,对31岁的徐冬冬来说,在娱乐圈行走,标签比名字更重要。你甚至无需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用太熟悉她的长相,只要提到身上的标签,她的形象、定位和路线就一目了然了——一种混杂着草根、俗气、艳丽、喜剧式的生命力,与她的方脸和身材一起,成了最耀眼的符号。去年年底,她主演的网络大电影连续三部分账票房过千万。《2020网络电影演员商业价值榜》里她排第二名,且是TOP10里的唯一女性。
2021年6月,《贵圈》采访徐冬冬这天,她刚刚给椰树品牌拍摄完短视频广告。见面之前,我们猜想过关于她的故事——徐冬冬会是“柳岩”或者“舒淇”的翻版吗?初期因为一个符号在娱乐圈立足,但它既带来利益又带来耻辱与伤害;然后是努力地与这个符号搏斗,包含着“把脱掉的衣服再一件件穿上”般的咬牙切齿。这些故事里都有强烈的爱与痛,是媒体热爱的故事。
但徐冬冬都没有。
在豆瓣电影上,2007年迄今,算上跑龙套,徐冬冬出演过64部影视剧。这些作品的评分,6分以上的6部,最高的是网剧《余罪》第一季,8.4分;3分以下的13部。有网友说她是“烂片女王”,不仅因为她的作品口碑低,更因为她持续地奋斗在制造烂片的一线——2021年,她的待播作品有11部。
她对来自网友的评价不以为意。对于成为怎样级别的演员、成为什么样的明星、能对公众进行哪些表达,徐冬冬一概没什么打算。或者说,作为女性,她也不是那种心里有一面鼓,时常在心里敲出“非如此不可”的人。她没有远大理想,没有过多的敏感,也没有容易被伤害的自尊。
“我不是这个类型,我就想赚更多的钱。”她的目标简单明确,抓住能维持生计的东西,别掉下去,能往上走就往上走。
▲ 徐冬冬凭借电影《西虹市首富》中的几个镜头再次走红
椰树是她被大众关注的起点。对这个极具特色的国民品牌,徐冬冬有着朴素的感谢,感谢他们没有“瞧不起”自己,感谢他们给了一个“尊重我的价格”。性感,是途中的一条路线,有了它,才有了工作。拍网剧,是能让工作变得更多的机会。网友对她的调侃,她照单全收,甚至觉得他们很有才。有机会的话,她想转型做脱口秀演员或喜剧演员,但行或不行都没关系,不勉强。
“反正最后目标也不是做这行。”她的目标是“做狗的、猫的用品”。那是她期待中的生活,有一间大房子,有院子,养好多流浪狗,要开连锁网店,卖宠物用品。当然,娱乐圈还是要待下去,因为“我要给自己的店代言”。
没有不平要控诉,没有野心要声张。她需要抓住眼下在娱乐圈的机会,多赚一些钱,然后去红尘中过世俗的生活。她甚至有点迟疑地问:“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特别不努力的艺人?”
她从来不试图攀登那座“天梯”,也没想过磨练演技,去往更大的舞台——即便如今她已经是业界公认“网大一姐”,在这个领域拥有比其他同行多得多的选择余地。但你又很难称她为“现实主义者”,因为即便她以挣钱为目标,也缺乏过于精明能干的气质,没有那种与时代浪潮共舞的游刃有余——事实上,无论是理想主义还是现实主义,但凡出现“主义”这两个字,便与她难以兼容。
她只是这个行业里,一个较为幸运的打工人。
以下是徐冬冬的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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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给椰树的产品拍了一个短视频。我们合作10年了,这在业内并不常见。
2011年,椰树集团打算找一个代言人。当时我21岁,是个小模特,没什么知名度。他们找到我,问:你对我们椰树集团有什么样的感触?我说我从小喝到大——嗯,这句话是我说的。他们说,这话很好,代表我们一代人的传承。
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暗示,直到配上图片后,感觉会有一点那个。
▲ 前段时间因广告文案问题,椰树椰汁被推上舆论风口
那时候我的代言费,扣除给广告公司的部分,到手上是2500元左右。后来他们一直用这句话,也就因此一直用我——如果不用我,他们觉得有点说不过去。这些年的合作,代言费也会跟着市场价调整。我挺感谢他们的,这10年来没有看低我,也没因此压低我的价格。
那时候我也签了经纪公司,形象是傻大妞、小傻子。我以前什么路线都走过,跑龙套,不停地见组,一直也没什么起色。
有次我去一个公寓见组,里面几乎每个房间就是一个剧组。跑剧组的人都有过同样的经历:这边给了资料,去见另外一个组,回来就看到资料全在脚底下。当时我还特意找了找自己的,因为对方刚见我时态度还挺好的,可能会不一样。结果,我的资料也在人家脚底下。
那时候我太“新”了,人也很胖。有人对我说,“你脸都这么大了,还敢来见组?”“这是找美女的角色,根本就不适合你。”还有人就“走走走”这样打发我。不尊重,真的是不尊重。
▲ 徐冬冬在微博上晒出18岁面试工作时的旧照
后来突然有朋友提醒我,你还有一点点身材,既然减不下来肥,就凹性感造型试试。那时候我大概140斤,本来就有胸,这么胖,胸肯定是大的。果然,有人在网上看到了我的照片,打电话到公司来问,说有个性感的角色,演个前台小姐。你看,有了性感之后,有人来找我去试镜了,变被动为主动了一点点。
当然,这是我给自己打造的形象。那时候我没饭碗,只能这样,结果形成了一个固定模式。谁能想到,现在我想抛去这个标签都难,我想跳到别的类型,结果找我的全是性感妖艳。
朋友们让我多看斯嘉丽·约翰逊的戏,多学习她。她们说斯嘉丽和我一样,也是头有点大,胸很大,个子没有很高。她演的《婚姻故事》我看了,是她抛弃所有商业利益演的一部电影。我觉得她在里面完全没有性感,是很走心的。
我演戏也要努力走心,但有的时候,真哭不出来。我哭戏挺好,再不行我也不用滴眼药水,就盯住一个地方,眼睛不动,眼泪就流下来了。
从跑龙套到现在,我参与过的戏都算上,猫眼上显示79部了。(演戏)这个事我觉得我干得还行。
2016年网剧《余罪》播出,我在里面饰演大嫂。当时拍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就觉得有戏拍就好。真没想到点击量能好几十个亿,我那时候都懵了。这是我事业一个小小的起步,《余罪》开始,有一些网友和导演认识我了。
▲ 徐冬冬在《余罪》中饰演风情万种的大嫂沈嘉文
也是因为《余罪》,王晶导演注意到我。他找我去演了《追龙》,觉得我很适合里面一个角色的大嫂范儿——没想到,如今“大嫂”成了我的新标签。
去大剧组演配角,我紧张得不行。《追龙》里,我跟甄子丹老师说,“老老老师,你真的是我应该学习的榜样”,特别生硬。跟华哥(刘德华)对戏,有一场他让我接住他的枪,我怎么也接不住。当时就觉得完了,大腕给我戏,我都接不住,好好的机会都没有了。
▲ 徐冬冬在《追龙》中饰演黑帮大姐大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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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方面,我挺认同王晶导演的思维。他会抓一些商业的点,觉得有一些东西是大家爱看的,那个主题就要抓准。比如,他监制了一部我主演的电影《大嫂》——一开始名字不叫这个,在《余罪》火了之后,就改了这个名字——它也没有侵占别人的版权。
如果我是制片人,我一定也会这样。要知道观众喜欢什么,因为我做的这个事,追求的是商业——这是一份我的工作,而不是我的艺术。我们跟社会上其他人的工作领域不同,但其实大家都一样,在不同的地方上班而已。
这几年我拍了一些网络电影,节奏很快,有时一个月两部戏。甚至更快,只要你想,一个月拍三部、一年拍35部都可以。有人觉得网络电影比较低端,但我觉得无所谓。你在任何领域有工作、有生计,回家过年的时候,感觉自己腰杆很直就行。
是网络电影给了我另外一碗饭——如果只拍院线电影,天天在家里等着拍大戏,时间长了,只有苦闷和不自信,因为缺少实践的机会。
▲ 徐冬冬凭借《特工狂花》获得网络电影影后
为了生活,我得去拍戏,不想让自己太被动。有的人确实会憋着,一直等,这也没什么错。因为他没准能够等来一个更有质感的东西;也有人觉得要减少曝光消耗,有神秘感。但我不是这个类型,我就想赚更多的钱。
我会挑一些不同的角色,如果某个题材有商业属性,能给片方赚钱,不管它后面会不会被骂,我都会去演,而且全力以赴地配合这个事。
另一方面,网大也让我有机会在实践中深造。只要去了片场,起码有一份安定感,有一点自信,有学习的机会——哪怕是一次坏的机会,或者是一次不开心的机会。
我的下一部戏是演一名潜水教练,是个比较少需要展示性感的角色。他们已经不找我展示(性感)了。有新人在展示,她们更年轻,更有精神朝气,身材比我更好。
现在看来,反而是在网络电影里,我能演的角色类型比较多,17岁的角色也有人来找我,没有限制。所以,虽然节奏快,有的戏没营养,但起码磨炼了我饰演不同角色的能力。在电视剧领域,没人找我演其他的类型,都是性感的,完全定型了。院线电影里,我也是饰演一些配角,花瓶偏多,造型也一直都是性感的,必须要性感。
通过网络大电影,如果院线导演和电视剧导演能看到我(的其他特质),就能让我演更重的角色。当人们都注意到这个市场的时候,我的机会也就来了。不过,和院线电影比起来,还是网络电影给的钱多。至于选哪个,谁有诚意我跟谁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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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播之前的五六年,我常常因为兜里没钱,不敢回家过年。总觉得自己过了18岁以后,要给家里拿点钱——人家孩子都拿了,或者找个好老公,我啥也没有,不好意思回去。我要面子,还得骗我妈说:我已经进剧组了。
有一年因为拍戏要留在剧组过年。那部戏叫《林师傅在首尔》,我在里面演小服务员。那次,剧组好多演员聚在一起,磕着瓜子看电视,沉闷得不行。我站起来说了一句:“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当时,俞白眉导演也在场,他说,“我真想把你这个写成个喜剧。我们都觉得很压抑,我都不知道你高兴什么。”但我是真觉得开心,不用回家过年,还能有活儿干。
现在我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家。房子不算特别好,100多平米,刚买的,还没装修呢。我也就是这两年才赚了一点钱,还是贷款。
我爸妈在老家生活。我一给我妈打电话,她就一定会把声音加大,在那边问:“跟哪个大咖演戏啊?”一定要把“大咖”俩字说得很大声。又说:“谁,刘德华?甄子丹?再说一句谁?”她一定要喊出来。我本来很生气,但后来觉得长辈有这样的乐趣,就随她去吧。
在这个圈子里,我肯定被人鄙视过,不过我不是很在意。我情绪不太稳定,不是来源于被人排挤、被人看不起,而是来源于赚多少钱,有没有钱,有没有房,有没有对家人好,家人身体健不健康。我很在意这些。
这十年里我一直想过要转行。我想做搞笑博主,在生活中找一些能够治愈自己的方式。如果能在网络上去倾诉、调侃,或者跟网友互动,也是一种解压的方式。或者转型当脱口秀演员,去辩论,参加《奇葩说》也行。
▲ 徐冬冬在《听姐说》中第一次站上舞台讲脱口秀,其中“写给未来老公的信”火了
我的终极目标是做宠物用品——我养了三只狗,一只猫。我已经开了小店,卖猫砂、狗粮。第一波网店热潮的时候我还太年轻,没赶上,现在又来了短视频和直播时代,我需要去学习。这一段我要是再赶不上,就又错过一个时代。当然还是会跟艺人行业有所结合,我要自己给自己的店代言。
我想做一个富一代。
(来源:腾讯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