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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次面试场外偷听改变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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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上事业单位之前,对机关事业单位的概念与大多数人无异:一干就是一辈子,一眼望得到头,事少钱少离家近,每天就是看看报纸喝喝茶。在事业单位工作7年后,我发现这些刻板印象仅反映了部分单位的状态,而且还忽略了这里一类特殊的人群——编外人员。说特殊,是因为他们游离在体制的边缘,社会上习惯于叫他们“临时工”,以讹传讹传出不少关于他们的“传说”。

我的朋友丁洁,曾经是一名事业单位劳务派遣员工,也是那时我在单位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最近,我刷到一条她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一起游泳的微博,配文是:和小公主一起来玩水啦。我怀着一颗八卦之心,仔细端详小女孩的面容,确实是很像我们上级单位的领导朱先生。

我还记得3年前的圣诞节,我和丁洁在马六甲海峡前与朱先生一起喝咖啡、吃蛋糕。朱先生走后,丁洁对我说:“小颖,我和他还素不相识的时候,他就为我说过话。也只有他为我可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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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我从杭州本地一所二本院校的外语专业毕业,考上了本市一家涉外经济口的区级事业单位。按照现在的眼光来看,以我在学校的成绩和平平无奇的表现,应该是考不上这样的单位的。但是那几年,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个人能力强的毕业生们都选择了外企、银行这样的工作单位,考编制的,尤其是区一级事业编制的,多半还是我这样没有太大竞争力的女孩子。

当时的我,符合单位对这个岗位所有的要求:应届,女生,杭州本地人,外语专业,性格稳妥。单位很小,算上工勤人员,一共也不到20人,那时候还没有招编外人员,所以有人提拔或者退休,单位才能重新招人。我到这个单位的时候,年轻人就我一个,其他同事都在35岁以上,整个氛围就是工作应付应付,重心主要在副业和家庭上。

一直到2017年,我都在这样氛围下工作——他们眼光没错,我的确非常适合这个岗位,多大的能力没有,但是任劳任怨、认真仔细,工作无功无过,领导同事对我都挺满意。

这一年,单位一把手光荣退休,接替他的新主任很年轻,不到40岁。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么年轻的干部,自然是不可能像以前快退休的老领导一样安于现状、只求稳当。他上任后,很快摸清了单位懒懒散散的基本情况,定下了肃清纪律、扩大规模、提高档次、扩大影响力的发展战略。

可是单位已经满编,扩大规模、申请新的编制是非常难的,怎么办?

班子经过讨论,决定以劳务派遣的方式,招聘一批高学历人才。对于这一决定,单位的“老油条”们自然是颇有微词,还传出捕风捉影的八卦,说新主任这是要往单位安排亲戚、安插眼线,成心破坏单位单纯的氛围,说这下大家是要压担子、吃苦头了。我对工作负担和氛围倒是没那么在意,但是那年已经25岁的我,心里隐忧的是,如果单位招聘了优秀人才,是不是会把我更边缘化?

第一批招进来的1男4女,都是研究生。丁洁的简历是这5个人中最优秀的,她是杭州人,本科和研究生都毕业于江苏一所211院校,来我们单位之前,在一家国有银行连实习带正式工作干了将近一年。她人有些孤傲清高,业务能力和文笔却十分出色,穿着打扮也是单位最时尚的。在最初的一年里,我和丁洁没什么私下交流,但是关于她的传言倒是听到不少。

中年男女扎堆的地方,对年轻时尚女孩子的评价自然是逃不过油腻、世俗的俏皮话,有背后说她“外冷肯定内热”的,有说她“不喜欢男人”的,我听不得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也就不参与老同事们嚼舌头。

我自己能力一般,对丁洁的出色表现一直默默欣赏、佩服,每次单位组织活动、组织发言,丁洁都能让人眼前一亮,她的业务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写的材料领导几乎不用怎么修改,还被省级的政务信息平台录用了好几篇,每周的例会上几乎都能得到主任的单独表扬。但我心里也有几分疑惑,丁洁这么优秀,为什么要来我们这种单位当编外人员?

所以,2018年初春,我们单位又有一位老同事退休、空出一个编制要招考的时候,我以为入编的肯定是丁洁。一来丁洁的优秀和领导对她的偏爱有目共睹,二来社会上都说事业单位招聘都是“萝卜坑”,名额都是给自家编外人员留的。

六一儿童节那天,经过笔试面试,事业单位招聘拟录用人员放榜——进入体检和政审的人员的竟不是丁洁,而是5个编外研究生里唯一的男生。

以我在单位的地位,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内情的,但是我对这个男生的印象,是简历、工作表现、个人能力都远不如丁洁。那些背后谈论过丁洁的人,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对丁洁的态度更加轻蔑,甚至有些嘲笑的意思:你这么抢着表现,最后怎么样了?还不是没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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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志退休,也空出了部门的领导岗位。2018年夏天,我所在部门的副部长提了正职,编内只有我达到了工作年限且还没有职务,顺理成章地,工作满4年的我被提拔为部门副部长。

这时我已经发现了,在这样的单位,能不能提拔,并不完全取决于个人能力和工作表现,最主要的决定因素还是“时机”。不管是入编还是提拔,首要条件是有空出来的位置,不然领导有心提拔也束手无策。

经过这次考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丁洁的工作热情被浇灭了大半,她不再精心准备发言和材料,手上出来的文字粗糙了许多,时不时还有些小错。其实我内心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丁洁已经非常有勇气了。换作是我,要面对单位同事的流言蜚语,还要天天看到“抢”了自己编制的同事,只怕连班都不想上了。

在一次编内人员会议上,主任说到了丁洁的事,我原以为他会觉得丁洁可惜,没想到他只是跟丁洁的部门领导说,要丁洁好好打起精神工作,该批评就要批评,还说,“女孩子就是不行,工作还没多久就没有上进心了”。

同为女性,我心里不舒服,却也不敢表露什么。后来想想,如果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丁洁没考上的真正原因,我可能会更难过。

我原原本本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是在半年之后。2018年年底,单位派我和丁洁因公出访马来西亚吉隆坡,同行的还有上级单位领导朱先生。朱先生40多岁,衣着考究,为人儒雅,不怒自威,很有领导干部的风范。我只听说过这位领导,可能也在大会上见过,但是私下交流的机会是没有的。这次,我们3人要在吉隆坡待一周。

在去程的飞机上,我就看出了一点异样:丁洁和朱先生很熟,并且,他们之间不像上下级,更像是朋友。在飞机上,他们并排坐在一起,很自然地分吃不同口味的飞机餐,朱先生会拿自己的手机给丁洁看,两个人没什么亲密动作,但是一路说说笑笑,朱先生更是一点领导架子都没有。

我像是窥破了什么秘密,仔细想来好像又不算什么秘密,毕竟他们并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但我在旅程里就多留意了起来。这一留意,我就很难说服自己他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比如在晚宴这样的场合,他们好像也并不介意喝错对方的酒杯;比如在吉隆坡的场馆参观,朱先生总是和丁洁走在一起,丁洁走开一下,朱先生就会在人群里寻找她的身影;吉隆坡湿热有雨,有时会议结束发现外面在下雨,主办方就会给每个人都准备雨伞,朱先生和丁洁会默契地合撑一把伞走在最后面,雨伞还是作为领导的朱先生撑着,上商务车的时候,我看见朱先生的手很自然地划过丁洁的腰线。

我虽然不了解朱先生的情况,但是再傻我也知道,朱先生肯定是有家庭的人。

行程中间的一天,主办方没有安排工作行程,朱先生便请我和丁洁去马六甲海峡前的咖啡馆喝咖啡、吃蛋糕。中途,朱先生接到主办方的电话,于是向我们告辞,让我们两个女孩好好玩。

异国他乡,异国情调,只剩下了我和丁洁两个人。我自知不如她聪明,换作在国内,我也不会管这些闲事,但是远离故土人总是会比平时更放得开,朴素的正义感让我忍不住出言提醒:“丁洁,老朱为人这么体面,家庭应该挺幸福的吧?”

丁洁搅咖啡的手突然停了一下,抬头对我很真诚地笑,说:“谢谢你啊,小颖,我一直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的。”

我不再多言,她低头吃了一口蛋糕,最终还是忍不住放下了叉子:“小颖,其实我跟他真的没什么,是真的。只是我和他还素不相识的时候,他就为我说过话。也只有他为我可惜过。”

3

对着马六甲海峡古老的辽阔海面,丁洁跟我聊了许多本来应该是秘密的事。

事情要从丁洁的上一份工作说起。研究生毕业以后,她本来是打算为了男朋友留在上学的那个城市,没想到临近毕业,男朋友跟她提了分手,说家里不想找外地媳妇。

恋情失败,加上父母的催促,丁洁就回到杭州,通过笔试面试进入一家国有银行开始实习。实习和试用期阶段,银行对员工是没有指标要求的,但是一过试用期,丁洁就觉得这个工作她干不了:每个月她都业绩垫底,同事关系也紧张,客户关系也一般,挨骂就算了,每个月支行都要贴榜公布业绩,让清冷孤傲的丁洁差点要抑郁。于是她病急乱投医,疯狂投简历找工作,对工作的要求就是不能有KPI,就这样,误打误撞进了我们单位。

“其实一开始,我觉得……编外就编外吧,至少比在银行的时候好多了,晚上能睡着了。可是日子久了,主任老是给我画饼,说我好好干,有的是机会。我也知道是画饼,但是时间长了……我忍不住也会想,能进编当然是最好了。爹妈老是问编制的事情能不能落实,就连出去相个亲,别人三言两语也要问到是不是有编制,我知道别人都在背后编排我,还不是因为我没有编制……”

因为各种原因,丁洁从安于现状,到对编制也有了一些执念。半年前那次单位招聘,丁洁毫无悬念是笔试第一名,但是加上面试成绩,丁洁就排在了第二名,与编制失之交臂。

“我最恨的不是这个。我最恨的是主任后来找我谈话,说最近有同事反映我消极对待工作,说年轻人不能得过且过,还是要积极上进,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像这次那个谁谁,不就抓住机会考上了编制——小颖,我听到这句话,不夸张地说,真的是产生了生理性的恶心。那个谁谁为什么考上编制,他以为我不知道?我比谁都清楚!小颖,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啊。”

我们单位的招聘面试,朱先生必定是要当面试官的,我心里明白了几分:“后来,是他告诉你的?”

丁洁的眼睛有点玻璃光泽的闪烁:“是。他说他曾经为我据理力争过,可是对方找的人官比他大,他也只能算了。”

“他那样的人……应该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吧。”我心底并不相信朱先生真的会为那时还只是在面试时见了一面的丁洁据理力争。

丁洁在这一刻,露出了让人有点害怕的神色,她似笑非笑:“小颖,那天我在面试的会议室外面,全都听到了。他为我争取过。”

原来面试的当天,因为是在自己单位,所以丁洁对会议室很熟悉,知道除了“重兵把守”的会议室大门,还有一个别人不知道的角落也能听见会议室里的声音。面试官在讨论人选的时候,一般都会提出自己中意的候选人,最后经过大家的讨论,由主面试官最终拍板。

她在会议室外面偷听了讨论的全过程,听见了主面试官对“那个谁谁”的高度赞扬,知道了“那个谁谁”到底是怎么超过她的,也听见了朱先生真的为她说过话,但是孰轻孰重到底相差悬殊,最终还是无法改变结果。

朱先生没有骗她。

就从这场面试开始,朱先生在工作群里加了丁洁的微信。他做事大方磊落,没有说任何逾矩的话,丁洁还给我看了他们的聊天记录,朱先生客观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表达了丁洁虽然没考上,但是作为面试官觉得她也是很优秀的员工。其他只字不提。

他们就开始维持这种勉强叫做朋友的关系。

朱先生确实有个幸福的家庭,夫人和他门当户对,双方原生家庭都体体面面。朱夫人本人是一家三甲医院的医务人员,两个人也算晚婚,有个活泼可爱上小学的女儿。

这几个月里,丁洁和朱先生见面次数不少,但是也都是光明正大。朱先生会邀请丁洁到家里吃饭,让丁洁陪女儿写作业、逛公园、打球,等于是做了半个家庭教师。朱先生的女儿很喜欢这个姐姐,朱夫人也很喜欢丁洁,因为他们夫妇都很忙,有个正正经经的姐姐能时常陪伴女儿,朱夫人觉得也挺好的,听说丁洁还是单身,还张罗着要给丁洁介绍医院的小伙子。丁洁也去见过面,也跟其中一两个想过要发展下去,最终各种原因,还是无疾而终。

至于朱先生和丁洁,按照丁洁的说法,她知道他喜欢她,他也知道她喜欢他,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跨越雷池一步,从没单独约会过,也几乎不聊天,一切都能放在太阳底下看,“聊天记录打印出来可以贴在单位门口,也不会让人看出什么端倪”。只有她第一次受邀到朱先生家里吃饭,在车上,朱先生对丁洁说:“上次的面试,其实你很可惜。”

“小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都在拼命守住了自己,我们真的都尽力了。”

我懂的,但我沉默了,我不想为这样的感情增加任何多余的评价。我心想,正是因为你们都守住了自己,你们都是聪明人,所以那些所谓暧昧的小细节,才格外让人觉得心酸。

在吉隆坡的最后一天晚上,丁洁来我房间找我。她有些心不在焉,说今天她把雨伞放在会议室门口,不知道被谁拿错,就此不见了。

她说:“小颖,参会的人每个都有雨伞,他们为什么要带走我的雨伞?”

那把伞是她和朱先生一起撑过的。我虽然觉得他们同撑一把伞是有些暧昧,但是从现在社会的眼光来看,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激情时刻,换了是开放些的圈子,别说是撑伞,就是亲吻、拥抱了,也不会怎么样。不过总是有这样的一些人,即使在男女大防开放的时代,依然非常坚守自己内心的秩序。因为坚守,所以会无限放大。

我其实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朱先生拿走了这把伞?一直到现在,这一直都只能是个谜。我知道丁洁的心不在焉是为什么,但是以朱先生的为人和阅历,他是断不可能在最后一个夜晚功亏一篑的。我相信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也愿意相信朱先生的克制里,有保护丁洁的考虑,但是在当下的那一刻,痛苦到底还是席卷了这个女孩。

我们太年轻了,爱而不得,对40多岁的人可能习以为常,但是对年轻的我们来说,懂道理是一回事,难受是另一回事了。

“小颖,他应该是为我好吧?”

4

其实丁洁的辞职是情理之中的。我知道这样想是有些幼稚的,领导也没给过丁洁任何承诺,但是我觉得,丁洁有权利觉得被背叛了,她改变不了什么,她只能离开这灰蒙蒙的环境。

2019年夏天,距离丁洁没考上我们单位差不多一年时间,她考上了市一级另一个系统的事业编制。她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多多少少是带了些扬眉吐气的意思。

单位里那些“老油条”对她的议论,开始集中于她是怎么考上这个市级单位的,结论是:“杭州本地人嘛,总是有些关系、有些能量的。”

我忍不住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那会不会就是简简单单考上的?”

中年人油腻的脸上出现了轻蔑的“你懂的”的表情,说着,“那也可能吧,可能吧”。

这是我工作的第五年了,我当了名义上的部门副职,但是做的工作跟第一年上班没什么区别。我从工作上也没得到什么新的进步,无数次想过要离开这锅煮青蛙的温水,却因为太舒适了,也因为不知道自己离开了这里还能干什么,始终凑合着。

我很想说,我就是简简单单考上的,没找什么门路。再说,就这样的环境和成长,考上了,也不能算多大的福分。

我最终说不出口。

从吉隆坡回来以后,我和丁洁成了朋友。丁洁离开我们单位之前,和我一起吃了一顿饭,为了纪念我们友谊的开始,我们约了城中一家东南亚餐厅,咖喱与虾酱的风味颇有些湿热的热带气息。

手握市级事业编制的丁洁,不再是当时那个恨别人抢了自己蛋糕恨得不能解脱的女孩,她谈笑间化解了那些不公平:“现在想想,多大的事啊,哪里没有这种事,也就是我运气不好,说不定再有个编制空出来,我也就考上了。你们也不是多热门的单位。”

对于朱先生和她的新岗位,丁洁说得有些模糊:“老朱说让我报考这个岗位试试,没想到我就考上了,一切都挺顺利的。主任那个人你知道,笑面虎一个,他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些什么我也不想管,反正是对我客客气气的,想起他给我画的那些饼,觉得真是挺可笑的。”

那顿饭,丁洁买了单。她扫二维码时,突然说了一句:“小颖,你真的是个好人。对不起啊。”

她当然是对不起我的。

在机关事业单位,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知道的事情还是关于上级领导、人事招聘。在出访吉隆坡之前,我俩不过是点头之交,她心思一贯缜密,和我分享这么重大的秘密,却似乎从来不担心我是否靠得住,想来也不会只是一时冲动,而是暗中希望我嘴巴不严,通过我把捕风捉影的事情传出去。她的目的要是达到了,我怕是玉石俱焚招来殃及池鱼的祸事。

我在单位一直没什么像样的朋友,因为对其他同事来说,我没什么价值。丁洁和我的友谊也不算单纯,但是到底有个人说说笑笑,一起散步一起喝奶茶了,我从没想过揭穿她。当然,也从未向单位其他人透露一点她说的话。

她为自己曾经想把我当枪使,请我吃了一顿饭,我自然也不计较这些灰暗的往事,只好装傻:“是啊,你走了,我以后都不知道能跟谁聊天了。”

当初和丁洁一起考进来的其他研究生,除了考上了编制的男生,其他几个也陆续离职,去向各有不同,听说也有裸辞的,我不禁有些羡慕。再后来,我们单位又招聘了几波编外的研究生,由于一直没有空编,也留不住人才,进来的人年纪越来越小,离职时间也越来越短,有些我都叫不上名字,人家就离职了。

这些人里面,可能丁洁的去向是最好的,就算是那个考上了编制的男生,也对单位颇有些不满,但也只能跟我一样,没有勇气直面外面社会的风风雨雨。

今年五一,疫情过去,我收到了丁洁的喜帖。她要结婚了,新郎是个精英范的牙科医生。她发了一个朋友圈,贴出小夫妻和朱先生朱夫人的合影,说感谢长辈的厚爱和牵线,要谢大媒。我点开了大图,照片上的四个人笑得又得体又舒展,丝毫看不出一点异样。

丁洁的婚礼也办得非常体面,她的公婆打扮非常考究,新郎家境应该不错,人看起来就被保护得很好,一路都没经历过什么事,招待宾客、协调现场,都由丁洁亲自出面。原单位的同事她只请了我一个,这段友谊的开头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日子一长,事情过去,情分还是留了下来。

婚礼的主婚人是朱夫人,她面孔圆圆很是福相,上台说话的时候,和我一桌的丁洁的新同事开始小声议论,从朱夫人和丁洁的亲戚关系,延伸到朱先生能走到今天没少靠老丈人,想象力天马行空,我听到最后,也没人能想到丁洁和朱先生的这一层关系。

朱夫人在台上亲切地嘱咐小夫妻要互敬互爱、早生贵子,顺便说到了自己和朱先生的夫妻关系十几年如一日,真的很像是丁洁的什么远房伯母阿姨,对不知情的亲朋好友来说,算是天衣无缝了。但是我坐在酒席里,真的很难相信,如果她对自己丈夫和丁洁的事情完全没有感知,会对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女孩的终身大事这么上心。显然,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怎么断了这份不该有的念想。

他们这样的人,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总能把情绪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切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谈笑间灰飞烟灭。

一切好像都是很好的结局了。也许只有我还偶尔想起吉隆坡湿热的雨季。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来源:网易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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