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4年初,我辞去青岛的工作来北京投奔男友明哥。彼时他已在北京工作2年,在昌平区与人合租。
那房子位于顶层6楼,本来是一套三居室,但客厅被中介做了隔断,住着一个姐姐。主卧住了一个大哥,次卧住了一对年轻情侣,算上我和明哥,这个房子里一共住6个人。
到了周末,年轻情侣经常笑着出去逛街,我和明哥却不能——因为我有“攒首付”的心理压力,不要说逛街,就连日常的开销都在精打细算。我们很少买衣服,也不下馆子,更不会触碰需要花钱的娱乐活动。
我们的家庭条件都困难,想要买房,几乎无法从父母那里获得资金支持,只能靠自己。小地方工资不高,在北京打工赚钱也许是我们攒首付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了。
那时,我与明哥盘算着美好的未来:先在北京干几年,攒钱在山东买房结婚,等还完贷款,我们再回去谋一份能维持日常开销的工作就可以了。
主卧的大哥是个豪爽的山西汉子,他结交甚广,平时喜欢叫朋友来出租房内聚一聚,喝点小酒。一次已经快半夜12点了,他仍旧跟他的朋友们说笑。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忍不住出去请他们声音小一点,一群人就迅速散开了。打扰了主卧大哥的兴致,我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只好向明哥倾诉心中的矛盾。
“唉,一起合租,互相理解一下吧!”明哥说。
在这之后,主卧大哥减少了聚会的频率,偶尔聚会也是早早散场,大家就这样平静地住到了年底。
春节后,我跟明哥回北京,到小区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可无论我们怎么拧钥匙,门根本打不开,好像是被反锁了。我们在租房的小群里询问,其他室友都在老家,说主卧大哥留京过年。
明哥给他打电话,铃声从屋里隐隐传来,但无人接听。我跑到楼下按门铃,又回到楼上敲门,没有叫醒屋里的人,却引来了隔壁阿姨的不满。我和明哥只好安静下来,沮丧地坐在楼梯台阶上,一言不发。
“老婆,我们出去找宾馆吧?”明哥打破沉默。
“不找,住几个小时就要花好几百!”我看看表,已经12点多了,我想着想着就委屈地想掉眼泪。
就这样,我们一直熬到早晨5点多,我忽然听到屋里有动静,赶紧上前敲门。门终于开了,是一身酒气的主卧大哥。当他得知前因后果,特别不好意思,追着我们道歉,在我们的房间门口直转悠。一会儿拿来一瓶红酒,一会儿拿来一些糕点,甚至端来了一盘他最爱的下酒菜——炒知了猴。
我和明哥哭笑不得,连连表示理解,这场小风波就过去了。
2
过了一段时间,北京忽然严打“隔断房”,客厅的房间被强拆了,那个姐姐只好仓皇地出去找房。
很快,她在离小区不算太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自建房。那天,我和明哥帮她搬家,才发现原来北京的自建房和农村人自己盖的小楼没多大区别。一个区域内,楼房高低错落,之间离得很近,除了那些靠近路边的房子,其余的都挤在一起,几乎没有采光。内部的格局与学校宿舍类似,上了楼梯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若干个房间。房门相对,大小不一,价格也不同。
自从这位姐姐搬走后,每间房的房租一下涨了几百块。当时我的工资不高,房租支出几乎占了明哥工资的一半,我们攒钱简直是龟速。于是在我的鼓动下,明哥也去找自建房了。
我们在小区附近的村子转悠,看见哪家的墙上或门上贴着出租广告,就打电话过去问。房租不仅便宜,还省去了一笔中介费。
最后我们找进了天通苑、传说中的“亚洲第一大居住社区”的边缘。从地铁五号线的终点站天通苑北出来,向东走一段,再向南步行十几分钟,就是我们新找的房子了。
这附近的房子大都是四五层,挤挤挨挨,楼与楼之间形成狭窄的胡同。搬家的时候,货拉拉开不进去,司机师傅只好把车停在胡同口,我和明哥分多次把东西搬到四楼。
新房间很小,摆了一张床后就再没有多少空间了。明哥下班回来只能上床坐着或躺着,节省出来的空间供我一个人打转。那张床十分低矮,矮到让我经常觉得自己躺在了地上。
房间内有一个小阳台,房东接上了水管,支了一个可以下水的简易洗手池,算是厨房。卫生间是用塑料门板隔出来的,小得只能站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水压太低的缘故,喷头出来的水总是有气无力的,我索性把喷头拧下来,直接用塑料管。
这样小的房间,这样简陋的配置,好处只有一个——便宜,每月房租只需要几百块。这样,我们每月可以多存1000多块钱。
天通苑里的租户不是一般的多。在上下班高峰期,走在路上很容易跟别人有肢体碰撞,根本躲不开。我们就像铁皮罐头里的咸鱼,在五号线里挤得密不透风,被地铁输送到各个公司搬砖,劳累一天后,再像咸鱼一样被输送回来。
那时我往返地铁站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马路,马路两侧有几个大垃圾堆,垃圾满满的,都散落到路面上。平时,我踩着垃圾堆掩鼻而过,可赶上下雨天,垃圾混合着雨水汇成一汪“浓汤”,我只能从这浓汤里蹚过去。这条路总让我有一种自己身上沾了很多垃圾臭味的错觉,担心在办公室里被同事闻到。
进入七八月,北京热了起来。我们的房间不通透,也没有空调,很多个闷热的晚上,我迷迷糊糊醒来很多次,忍着困意和愤怒去卫生间冲几次澡,试图让自己凉快一些。第二天再靠意志力爬起来,一脸困倦地去上班。
没多久,我身上就起了好大一片红疙瘩,有时痒得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觉,我会委屈地坐起来哭。
明哥惊慌失措:“搬家搬家,咱不住自建房了!”
我则咆哮:“租好房子多贵啊!还怎么攒钱?!”
那时的我一心想攒出一个首付,即使哭了几次,也从没想过搬家。
3
2017年年初,我跟明哥回山东举办婚礼,公婆拿出毕生的积蓄4万多元递到我们手里,算作彩礼,以及对我们买房的支持。我远在东北的爸妈也给了我们4万元,作为我的嫁妆。
握着这8万多元,我实在不忍心把它们花在没用的地方,索性连首饰也不买了。后来在明哥极力的劝说下,我才同意买了一枚1千多块钱的金戒指。明哥激动地将戒指套在我的手上,大呼:“这回真是我老婆啦!”
回东北老家办“回门宴”的时候,几个亲戚问我“买房子了吗?”“买车了吗?”“婆家给了多少彩礼?”我老实回复,他们表情复杂,与我家关系好的大姨有点心痛地说:“怎么着也该给个十万八万的,那点钱买房子,当啥用啊!”
在我家的亲戚当中,大舅算是最有钱的一个。过去他总是跟我们吹嘘自己又在哪里买了房,这一年又挣了几十万,但当他听说我婆家的情况后,可能是怕我向他借钱买房,之后有意躲避起来,不再与我家有任何联系。
回到北京,我心里五味杂陈,又开始思考买房的事。对于穷困的“北漂”来说,房子应该买在哪里呢?北京是不可能的,我心心念念的青岛,房价也不便宜,不是我们能承受的。那买青岛郊区?可去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月供该怎么还?山东又是高考大省,以后孩子升学压力会很大吧……
现实的问题越想越多,同事知道后,建议我先别挑地方,“找亲戚朋友借钱,凑一凑先把房子买了,以后挣钱了还了就是,要不然房价会越来越贵”。
我只能苦笑。我的同学、朋友大都和我一样出身农村,没有几个有钱的,又都处于买房、结婚的人生阶段。亲戚们都是一个村里的,谁都不比谁多挣多少,即使有钱,也承受着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压力,我无法向他们开口。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同事阿强说:“你可以去武清买呀!”之后,他滔滔不绝地跟我分析起在天津买房的好处来:“天津是直辖市,教育资源优越。离北京近,你们可以保住北京的工作,即使只能周末回家,也比回老家赚低薪强。”
几年前,阿强就在武清买了房,那时房价便宜,他没什么贷款的压力。因为公司不需要加班,他每天往返于武清和北京,通勤时间是长了点,但也过得快活。
我忽然有些心动。——那一年,房地产市场火爆,全国各地的房价似乎每天都在攀升。很多“北漂”的同事都开始恐慌,想尽快买房。有的选择买在老家,有的选择买在河北的燕郊、固安或大厂,而大部分同事都选择买在天津,以武清和宝坻居多。
有时,大家会围在一起讨论去哪里买房,河南人阿亮说:“必须是天津啊,除了北京,就是天津了。”
“你老爸不是已经在固安给你买好房子了吗?”有人问。
“我想给孩子落天津的户口,你们没听说一句话吗,‘在北京待久了,早晚要变成天津人’。”
“我也想去天津买房,可是我已经在郑州买了呀!”一个女同事一脸愁容。
“买吧买吧,咱们以后组团去建设天津吧!”阿亮说。
我和明哥思考再三,最终也将目光投向了天津。我们带着30万元积蓄,开始了看房之路。
我们先去看了天津西青区的Loft,新房,最小的就是一个大开间,总价也要将近100万,首付要求付五成。我心虚地暗自摇头,销售可能是看出了我们的窘迫,热切的眼神立刻冷淡了下来。
“姐姐,您呐,要是连我们这个项目都买不起,您上别的地方也都买不起!”她撂下一句话,就懒得再理我们了。
中介又带我们去了团泊湖看住宅,那里环境优美,仿佛世外桃源,但人烟稀少,没有一点儿热闹气氛,去市里一趟也非常不方便。虽然手里的钱可以在这里支付一套小户型的首付,但我和明哥考虑之后,还是放弃了。最后,我们又看了静海火车站附近的新房,因为房型比较大,总价比较高,即使首付只要三成,我们也付不起。
4
看新房连连受挫,我们开始看塘沽区的二手小户型,恰巧有一处一居室电梯房在售。总价76万,首付三成,我们可以承受。可是见面签合同的时候,房主有点后悔了,当场给我们涨到了78万。
我跟明哥傻了眼,费了很多口舌,房主才同意按原价卖,但屋里的东西他要全部带走,包括热水器。中介好说歹说,才把热水器给我们争取了过来。
在这波狂热的买房潮中,我们终于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子。交完房的那天,我跟明哥激动得睡不着觉,两人手拉手,在屋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这就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幸福小窝。
家徒四壁,我特地买来一个带书架的桌子摆在客厅里,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老公,以后我要在这个书架上摆满书,我天天就坐在这里看书!”
买房之后,现实是我们依然要回到北京赚钱。将房子委托给天津的中介出租后,我们又回到了那个自建房。这时的我稍稍放松了一些,想到又一件人生大事已完成,就想退掉这个让人遭罪的房子,搬去正规小区享受一下。
正规小区的房价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稍微能看上眼的,租金远远超出我们的预算。中介带我们看了好几个,要么房间太小,要么太破旧。
最后我们在三环附近的一个老小区里,看了一个两居室。这个小小的房子可以住4家人。厨房被改成了一个房间,北向的客厅被打了隔断,这就是中介给我们推荐的房源:“姐,你看这房间怎么样?别看是隔断,它面积大呀,两个大衣柜,你们的东西都能放下。价钱还不贵,一个月2600。在这住,你去哪儿都挺方便。”
“我不想住隔断间,我怕哪天忽然被拆了。”我突然想起之前一起合租的那个姐姐。
“你放心,不会拆的,拆了我们免费给你找别的房子。”
“这连厨房都住人了,没地方做饭呀,住的人有点多。”我说。
“那种人少的房子也有,正规两居室的,没有隔断,但是租金也高呀。你要是不嫌租金高,我带你去看看?”
中介说的是实情,在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以我们的经济实力怎么有资格挑剔这些呢?就这样,我跟明哥定下了这个房间。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里离公司近,离地铁近,附近还有一个大学,下班了我可以去操场上跑步。
可惜,我忘记群租房有排队用卫生间的麻烦了。
搬进去的第一天早晨,我想去卫生间洗漱,发现里面有人在洗澡。一直等到8点多,也不见人出来。我在门口张望,正巧遇到住主卧的女生出门,她指了指厨房悄声说:“这个屋里的女生准备考研,天天早晨洗澡,以后你得早点起来洗漱。”
我焦急地等到8点半,眼看着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便端着脸盆,硬着头皮去敲卫生间的门:“你好,能不能帮我接点水?”那姑娘给我接好水之后,我蹲在自己的房间内快速刷牙洗脸,疯狂地跑出门。
每天早晨7点半,卫生间被洗澡的女生占据成了惯例。我只好将闹钟调早一点,或者前一天晚上接水,早晨在房间里洗漱。有时,我跟次卧的小伙子同时端着盆想去卫生间接水。狭路相逢,两个人尴尬地杵在那里,要么是他先闪回自己的房间,要么是我先闪回自己的房间。
我忍不住跟明哥抱怨:“住的离公司近就是为了多睡一会儿,可我还是得早起,有什么用?还花那么多钱租房子。”
住了一段时间,中介忽然通知我们最近查“群租房”查得严,让我们听到有人敲门不要轻易开门,如果回家看到门口有人,也不要开门,先出去溜达溜达,还有,出门前也得先从猫眼看看楼道内的情况。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住厨房的女生变得特别害怕,每次回家或出门都像做贼一样。我的脑海里闪现出几年前那个姐姐的房间被强拆的景象,墙体被砸得乱七八糟,所有私人物品暴露无遗。
我向中介提出换房,中介无奈地表示:“姐,你要是不想住隔断,那你就住那种最小的房间吧,要想住大房间,你得加钱啊!”
我没办法继续心惊胆颤地住下去了,宁可损失押金,也决定不再续租。我跟明哥提议去租个好点的自建房,再也不跟别人合租了。
新找到的自建房是新盖的,采光较好,离地铁口也近。房间大概有20平米,房东配备的设施简单但很新,一个月的房租是1700块,在自建房里算是比较贵的了。
有了空调,我们过了一个舒适又自在的夏天。秋季结束,冬天来临,屋里渐渐冷下来。房间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插电的暖气板,可就算插上之后,穿着厚厚的睡衣,仍旧冷得缩成一团。我买了两床厚厚的被子,晚上睡觉摞起来盖。实在冷的受不了,就开一会儿空调。
到了月底,房东让交电费,我和明哥傻了眼——我们一个月用了800多度电,按自建房1度电1块钱的收费标准,我们要付800多块。自此,我们关掉了用处不大的电热板,只在睡前开空调,因为睡着后就感觉不到冷了。
那个冬天,我时常陷入“省钱”和“人生只有一次”的纠结之中。当享受生活的想法占上风时,我就想去租个离公司近、带独卫的主卧。可是上网搜索一圈,看到符合标准的房子月租都要3000元起步,我的那点决心又慢慢打消了。
5
2020年,我的女儿出生了,公婆赶来天津帮我们带娃。本以为住在自己家里会很幸福,不成想这个当初让我充满希望的一居室,渐渐暴露出它的缺陷——实在太拥挤了。
客厅本就不大,等塞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茶几,整个房子就没剩多少活动空间了。大家在客厅走动,都是你给我让路,我给你让路。原本放电视柜的位置,贴墙放着一张茶几,只有这样才能留出一条窄路。大家吃饭就在这张茶几上解决,由于只有一侧可以坐人,只好轮流吃。
大部分时间,我只能待在自己小小的卧室里,晚上也尽量不去卫生间——在一个屏风的遮挡下,客厅变作了公婆的卧室,走进客厅就像走进了他们的房间,总有一种没有隐私的不自在。
更令人头疼的是,家里没有足够的储物空间。卧室里只有一个衣柜,塞满了我和孩子的东西,公婆的衣服就没地方放。我只好买了两个简易的布衣柜,在客厅阳台处摆一个,在卫生间门口摆一个。而当初打算放书的书架上,已经放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成箱的尿不湿、奶粉,孩子的洗澡盆、别人送的大个头玩具,在卫生间门口越摞越高,成了一座“小山”,每次要用什么,我就要在这座“小山”中费力地翻找。
等明哥周末回天津,一居室就显得更拥挤了。我们一家三口挤在床上,宝宝会翻身以后,晚上总会因为翻不开身而“呜呜”直哭。
一次,表弟出差路过天津,想来看我和宝宝。因为客厅没有沙发,中午吃完饭要休息了,表弟就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当时,婆婆在卧室哄宝宝睡觉;公公年岁大,躺在客厅的床上闭目养神。客厅里只剩下一张椅子可以坐,我和明哥极力让表弟坐那张椅子,自己搬来小板凳坐进了阳台。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困倦的表弟在椅子上打起瞌睡,不住地点头。
拥挤的空间,生活的不便,让我越来越烦躁,我终于意识到房子——大一些的房子——真是一个家庭的必须品。一开始我想把一居室隔成两居室,研究了半天户型,发现改造完之后客厅没有了,过道也会黑漆漆。这法子行不通,我又开始研究换房。
可此一时非彼一时,我们买房的时候几乎买在了价格最高点,现在即使降价出售,仍旧少有人问津。买房不易,很多有远见的年轻人不会考虑买一居室,偶尔有人出价,也低得可怜。
我惊讶地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跟明哥又回到了原点,我们又得为了买大房子开始省吃俭用了。不,可能比原点还倒退了,因为我们要背更高的房贷,还要负担养孩子、养老人的费用。
巨大的压力将我们包围了。为了早日换房,我狠狠心回到北京跟明哥一起努力挣钱。但与过去不同的是,天津多了一个让我们牵挂的小娃娃。
“周末父母”的角色让我时常感到迷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与孩子分离的日子。随着她一天天长大,一家人要在一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也许带着孩子租房住,是我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要不然咱们整租一套房子?”明哥提议把父母和孩子都接到北京来。
我把出租信息举到他眼前晃一晃——按照我们的工作范围找,整租一套两居室一个月起码要6000块钱。
听了这个价格,明哥不再言语了。孩子正嗷嗷待哺,每个月20号要还房贷,双方父母没有退休金又时常生病,疫情之后工作艰难……在北京花6000块钱整租一套房,对于我们来说,实在难以承受。
一天早晨,自建房里异常的冷,我艰难地爬起来,发现窗户上结了一层霜花。
“一切问题都是经济问题。”我牙齿打颤对明哥说。
“老婆说的对,哥要努力挣钱。”他说。
为了能挣更多的钱,我换了一份工作,加班成了家常便饭。每天晚上10点多,我在地铁里疲惫不堪,突然理解了很多年轻人不婚不育的选择。
公司里,好几个已婚女同事陆续离开了北京。她们当中有的在西安买了房,有的在济南买了房,有的在哈尔滨买了房,但更多的和我一样,在天津安了家。
她们离开大多是为了孩子。之前孩子还小,可以跟着老人在老家生活,或是跟着父母“漂”在北京,但到了上学的年龄,都不得不回去读书。孩子的教育是大事,她们不得不放弃北京的高薪工作,回老家找一份薪资低但时间灵活的事情干,要是找不到,干脆全职在家照看孩子。而孩子的爸爸,为了一份比老家高一点的薪水,为了每月的房贷,为了年迈的父母有所依靠,往往会独自留在北京继续打拼。
对比旁人,明哥觉得自己还挺幸运:“老婆,幸好咱买在天津,以后儿子上学了,我每周都能回去看你娘俩。我有个同事买在了济南,他一个月回家一次都费劲。”
2021年,回了东北老家的前同事阳阳告诉我,她所在的培训机构已经关停。她失了业,整日愁眉不展,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只能随便找个工作,赚个买菜的钱呀。”她抱怨说,“真后悔,早知道当初还不如不回来了,像你一样继续留在北京,工作机会还多一点,工资能高一点。”
我说,自己虽然还能保住工作,可也是暂时的,再过几年孩子大了,可能也得主动失业。况且北漂很辛苦,攒换房的首付已经快让我喘不过气了:“你多好啊,哈尔滨离家那么近,想回家看看父母就能回家看看,还能每天陪着孩子。”
她在老家,我在北漂,我们彼此羡慕着。像我们这些背井离乡、没有家底的年轻人,出路到底在哪里?到底是应该破釜沉舟回老家,还是在北上广继续坚守?这个问题我想不出答案,但愿我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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