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大厂员工,买房降级

大厂员工,买房降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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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个小房子?

年龄是同压力一起增长的。

从事人工智能领域的孙明买房是在32岁,当时是2018年,公司要从中关村搬到后厂村自建大厦。因为离新公司比较近,他决定在马连洼买房,那时候马连洼的房子7万多一平米,一套房子接近500万元,光房贷每个月就要2万元。当时夫妻二人工资的一半拿出来还房贷,他这人很乐观,还跟媳妇说:“我再跳两次槽,年包再涨两次,这些房贷就不是事了。”

结果到了今年,别说跳槽,原本240个人的团队,现在只剩下100人,“今年已经裁员两拨了,每个人都岌岌可危”。孙明说,两种员工很危险,一种是高薪,但能力不足,另一种是低薪,但是不听话的,他生怕自己成为其中任何一种。

他的乐观消失了,而且妻子已经怀孕了,未来急需用钱。他决定,无论如何要保住工作,“哪怕降薪20%”。

该来的还是来了,得知被裁员的那天是晚上9点,平时对他挺照顾的部门leader给他倒了杯茶,“现在大环境不好,每个人都困难,你的绩效没达标,没办法”。

互联网招聘圈流传着这样一句话,“P7、30岁以内,P8、35岁以内,P9、40岁以内”。这意味着,如果中年失业,而你又没有升到相应的级别,大概率往后的收入水平还要降低。

他还记得那天被hr约谈之后,他不敢让家里人知道,那天中午他去便利店买盒饭,一盒米饭,只点了一个粉丝炒白菜,店员还问他,“就这些?”

真正聊多了,会发现每个同事面对房子,都有自己的难处。还没有被裁之前,孙明在公司经常跟人聊房子的话题,产品线的小姑娘为还房贷的事跟老公吵过架;隔壁工位的程序员大哥刚刚生二胎,房子住不下了,也在发愁;而做测试的小哥刚被上家公司裁员,房贷都是父母在帮着还,现在跟孙明一起又被裁了……

结果,又过了2个月,整个业务线没了,就连当初裁他们的部门leader也被裁了。他们还出来吃了顿饭,leader安慰他,“绩效没达标不是你的问题,当时每个人都没达标,只是找个理由”。吃饭的时候,他跟leader有了同一个身份——需要发愁房贷的中年失业者。

聊天中,一个选项冒出来,“为什么不把现在的房子卖了,换个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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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级之前,是升级

徐晖是听着大厂人买房的故事进的大厂。

2018年前后,是互联网行业第三次上市潮,B站、爱奇艺、小米、美团,创造了一大批上市富豪。那时候徐晖在京东,周围的同事聊的还都是买房升级。有个编号在300之内的员工“H哥”,总是话题的中心,因为H哥手上几万股京东的股票,按照当时一股30美金的价格,就是身价2000多万元,正在发愁买两套小户型收租,还是买一套大的。

相比之下,那时徐晖还租住在亚运村,房子即将到期,房东把租金直接加价1000块。后来他从京东离职,保持着每年一次的跳槽频率,最近跳槽到一家创业公司,直到被公司通知裁员之前,他都攥着期权,盼着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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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房补的大厂员工会被房东涨房租。图 / 脉脉截图

2020年8月,是互联网大厂人买房的另一个高潮,北京昌平东小口镇的绿城奥海明月,刚好赶在那时开盘,里面百分之七十的买房人都是码农。

周强就是在那时买的奥海明月,价格上,54000元一平米,以他当时的收入,能接受88平方米的中户型。地理位置上,小区位于朝阳、海淀、昌平三区的交汇处,上班也方便。当时,他记得跟自己一起看房的是一个快手的员工,对方还抱怨:“如果能再早进快手两年,就不会看上这种小房子了。”

那个年代的互联网人,似乎还没有焦虑这个概念。尤其是在后厂村,买起房来都是拉帮结派的,通常是一个人买了之后,回到办公室里一聊天,第二天就会有几个同事去看房。当时周强还加了个交流群,聊得最多还是房子,码农们买房有个特点,对于刚需盘,只要总价够得上,位置距离公司近,付定金很少犹豫,一般不超过3天就能做决定。

这种果断,也从侧面说明了大厂人在当时,是一种轻松的买房心态,不会为资金发愁。

对于后厂村的腾讯、百度的员工来说,西山壹号院小区是一个传奇,它几乎是互联网大厂人当时“买房升级”的象征。这种象征,首先体现在地理位置上,在腾讯、百度的北京总部与西山壹号院之间,只隔了一条西北旺东路,从公司的落地窗向西远望的话,总能看到这个小区。

更为重要的象征,是体现在价格上。2008年,融创中国联手首钢地产,以20.1亿元拿下了北五环外的西北旺地块。3年后,西山壹号院入市,锁定的就是财富迅速增长的互联网大厂人。户型上,两三百平方米做三居,四五百平方米做四居。如今,西山壹号院一套277平方米的二手房,售价3000万元,以至于西山壹号院甚至成了西北旺码农们的财富计量单位。2021年快手上市之后股价翻番,持股员工平均身价超3000多万元,被戏称为“快手人手一套西山壹号院”。

那是属于大厂人的“买房升级”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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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级求生

如今,谁也没想到,短短一两年时间,一些互联网大厂人已经进入到股价缩水、身价下跌,甚至需要为保住饭碗而担忧的时代。相应的,买房也并不意味着财富的持续增值,相反还可能带来不确定性的压力。

真正让孙明决定卖房的,是母亲得了喉癌。去年下半年,好在发现得早,他专门回了老家一趟,跟医生聊起了自己的房贷压力,医生说得很隐晦,这个病急不来,长远来看,需要做一定的资金准备。跟媳妇商量之后,他们决定把马连洼的房子卖了,换套小房子,然后把多的钱买成理财应急。

正式决定买房降级之前,他们决定先看看房子。扣除贷款以及为治病做的储备部分,计算下来,手头上资金只有200万元左右。这么一点钱,看房子成了一件很苦闷的事。

“回龙观、天通苑、北苑、立水桥都看了,现在是看房的区域越来越大,离公司越来越远。”北京地铁13号线被称为“码农专线”,所以还是考虑沿着13号线买房,“但是望京就别想了,买不起,看来看去,可能只有选择回龙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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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去了回龙观,发现也不是那么回事。“回龙观的房子都太大了,就算是两居室,也有90到100平米,总价比较高。”最后算下来,他可能只能够到北郊农场宿舍这样的房子,一下子降级到住“砖楼”,周边也没什么学区。

看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如果卖掉手中的房子,在北京甚至到了“无房可买”的境地。

在大厂里,就连谈论房子话题的人都在变少。另一个工作在后厂村的大龄程序员许磊发现,如今公司里,就算是聊,也多是一些关于房贷、生娃的忧愁情绪。“几年前大家抱怨内卷,抱怨加班,现在感觉有个工作做就不错了。”他发现自己36岁的年龄,做设计已经没有竞争力了。从上一家大厂出来后,他又创业失败,再找工作,投了40多份简历,只有5家面试通知。他报的期望薪资也越来越低,之前是每年30万元,现在自己给降到了20-25万元。最后终于进了另一家大厂,还是在后厂村,在原来的公司对面。

这些年他攒了100多万元,原来还幻想着在公司附近买房,两年前还实地跑过十几个楼盘,甚至还看过大兴的一个首付100万元的“上车盘”,当时差点就付了定金,但还是放弃了。如今,工作变动,希望彻底破灭。他决定回老家武汉买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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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适应的新生活

孙明在北京看了一圈房子之后,发现没有一个能够满意。要么是房子太破,要么是没有学区,要么是周边没有配套,要么是离公司要2个小时的通勤时间。

“买房可以降级,但生活水平不能降级,人总要占一头吧。”今年上半年,孙明和媳妇用了另一个办法,利用之前积累的人脉,自己开了个编程工作室,偶尔到平台上给新人讲讲课,收入也能维持。

更重要的,是不用非得留在北京了,孙明决定回老家广东韶关。而在三四线城市里,他之前的那套买房逻辑也失效了。一二线城市里,市场最热门的房型里,永远是小户型,不愁卖不出去。相比之下,在孙明老家,150平方米以上的大户型才是热门。他手握上百万,在韶关看中了一套大户型二手房。中介极为热情,把在北京买不起房的他当成大客户,每次看房都带上三四个人给他们夫妻服务。

只用了一周,他们就在韶关的浈江边买了一套江景房,这下孩子上学也不愁了。就是到了晚上9点之后,他总觉得很失落,以前这时候他还在工作,但这边街上基本上见不到什么人了。他每天骑1个小时自行车,从晚上9点骑到10点。在这个城市的主城区,一个小时就能骑一个来回。

他觉得自己运气算好的,还能做跟原来的领域相关的工作,他的另外两个中年失业的同学,已经开始转行卖保险了。

同样的,回到武汉之后,之前攒了100万想买房的许磊去了一家小公司。他特地选择了周边房价不是那么高的公司。他已经做好打算,如果面试能过,就在这附近看看房子,100多万元的首付,买个小的刚需房还是可以的。按照他的经验,面试的那些题目都很简单,但面试过程让他郁闷。对面坐着的人目测比他小10岁,是个小姑娘,放下简历问他,“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

他心里觉得憋屈。“我这么一把年纪,来这里难道是为了追梦吗?肯定是北京买不起房,待不下去啊。”

他一边想,一边嘴上回答说:“为了追梦。”

来源:每日人物(ID:meiriren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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