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跟袁绍,少年好友,后来也曾是背靠背的盟友。
陈琳那篇骂到曹操祖宗的名檄文里,也得专门解释下:
“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说袁绍看曹操有鹰犬之才,可以当爪牙。
最后这对哥们撕破脸,到以北方为赌注会战于官渡,命数使然。
却也算个警示:
鹰犬爪牙,最后难免翻脸,都是用完就扔。
做事越狠,扔得越快。
武则天挨了骆宾王的骂、平了徐敬业之乱后,开始用酷吏做爪牙。
先是有个索元礼,主动找武则天当鹰犬当狼狗,没事就搞扩大化,办案动辄都要多咬出数十上百人,“要我咬谁我咬谁!”
武则天还赏赐这种狼狗干才,于是周兴们跟着起来了。
周兴给武则天当爪牙之余,很聪明地发明了一堆刑具。后世传说有本书,叫《秋官秘集》,《檀香刑》里都提过,专讲各路酷刑的。秋官啥意思?我一看周兴当的是秋官侍郎,哦……
周兴最后一个酷刑,众所周知,用在了自己身上:
另一个酷吏来俊臣,跟周兴喝酒,说自己近来有搞不定的案子;周兴说简单啊,找个大瓮,底下生火,人往里头一搁,没有不招的。来俊臣令人找来大瓮,生了火,操作好了,站起来问周兴:
“奉旨查您,请君入瓮吧!”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合计周兴从发迹到完蛋,前后也就三四年。
他的先驱索元礼,跟他同年完蛋。
来俊臣后来居上,也大搞发明:“定百脉”、“突地吼”、“死猪愁”、“求破家”,诸如此类。至于竹签钉指、热醋灌鼻、铁圈套头之类,不一而足。后来来俊臣升了洛阳令,当了司农少卿,挺不错;下一年,没了:
得罪了太平公主,被收拾了。
合计来俊臣对周兴用请君入瓮,到自己完蛋,五年。
来俊臣有个文盲同事叫侯思止,和来俊臣一路货色。当时有所谓“断案子遇到侯思止和来俊臣,必死无疑;遇到徐有功和杜景俭,还能活。”
杜景俭和徐有功都算寿终正寝。
侯思止比来俊臣还早死三年,都是死于非命。
实际上,《旧唐书》里,武则天时的名酷吏——周兴、来俊臣、丘神勣、索元礼、侯思止、郭霸、万国俊——做事残忍之余,自己多死于非命,而且发迹快,死得更快,更有周兴和来俊臣这样,自己狗咬狗咬死的。
关于索元礼之兴盛与死掉,《旧唐书》说得极明白:
“则天数召见赏赐,张其权势……元礼寻以酷毒转甚,则天收人望而杀之。”
这就是武则天厉害之处:
她不是不知道酷吏多是小人,只是拿他们当狼狗来咬异己罢了;需要时让他们出风头,用完了就扔,还能拿来收人望呢!
最后排除完异己,唐朝宗室一时俱尽,就武则天自己亲生的那几个还好好的。
所以当鹰犬爪牙,大概也得有这种自觉:
都是工具人是狼狗到处咬,用完了就要被扔要被拿来当替罪羊的。
酷吏们完蛋之后,武则天又用起了一拨男宠,一度成了势。其实男宠有啥根基,无非是武则天的另一批鹰犬罢了。
男宠中最热闹的,是张昌宗和张易之。张昌宗又有个小弟叫张昌仪,就很有自觉:富贵之后,穷奢极欲造宅子。
看不惯的人,晚上去他家门前写:“一日丝能作几日络?”——你能蹦跶多久呢?
张昌仪把字给抹了,人又来写,如此者六七次。回头人再来写,张昌仪也不抹了,在下面回答一句:
“一日亦足”——我快活一天是一天!
张易之有个外甥杨钊,四十来岁混出头了——因为他族妹是杨贵妃嘛——于是自请改名叫杨国忠。
没几年拜了相:李隆基既欣赏杨国忠懂算计能理财,也是因为他就是个没根基的人,可以操纵:毕竟,李林甫当了十九年宰相了。
杨国忠挺明白自己的地位,后来他在马嵬驿被宰掉死有余辜,其实此前不无预感。他在宰相任上花天酒地荒唐时,对人这么说:
“吾本寒家,一旦缘椒房至此,未知税驾之所,然念终不能致令名,不若且极乐耳。”
他也知道自己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不知道结果如何,但大概不会太好,所以胡作非为,快活一天是一天吧。
杨国忠的“不若且极乐耳”和张昌仪的“一日亦足”,其实都算是鹰犬爪牙的自觉:
知道早晚是被用完了要扔的命,知道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知道自己唯一的利用价值也就是鹰犬爪牙。
所以才倒行逆施张牙舞爪,格外狰狞肆意:
反正也没有明天,多咬一个是一个吧!
来源:张佳玮写字的地方 微信号:zhangjiawei_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