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香兰:八月的时候,我去丽江参加了一场婚礼。主角是我的学长和学姐,他们相恋十年,自然地步入婚姻,然后邀请大家一同去玉龙雪山下,见证这场大家已然参与多年的幸福。
那是一场小型的婚礼,亲朋好友加起来只有几十人,前往的朋友也大多是相熟多年的同学。工作缠身的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周六一早从全国各地飞往丽江,北京的朋友比我早到一些,他们一直在群里播报:上山了!雾好大!交进山证了!越开越像去缅北!三十岁的学长学姐,像小学生郊游一般开心。
虽然我比他们晚到丽江,但我的司机师傅善于山路飙车,到酒店的时候,他们也刚刚下车。然后是我后来想起几乎要落泪的一幕:学长见到我们之后,双手微微张开,似乎想要拥抱,却又只抬起一只胳膊,拍了拍我们的肩膀,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他一直是个不擅直抒胸臆的男人,只会在我离开北京的时候,点起一根烟,说我请你吃顿饭送送你吧。但那天的他,无论眼神还是笑容,都流着我从未见过的欣喜。后来他告诉我:你们来了,这婚礼才算完整了。
午饭时的餐厅被我们包场,笑声几乎未曾间断。晚上有一场篝火晚会,学长让我当主持人,活跃气氛,我在饭桌上与其他人讲述我精心设计的游戏环节,大家听到兴起之处,甚至会拍桌大笑。彼时的丽江,像是北大南门外的烧烤店,连酒店外缭绕的雾气,都与早些年北京的霾那么像。
但那天一直有小雨。晚宴之后,纳西族的朋友往火堆里浇上猛烈的汽油,让它在雨中燃烧。音响放着欢快的音乐,他们穿着民族服饰,招呼我们去牵手漫舞。在大家都有些拘谨的时候,我想起我“活跃气氛”的职责,推着学长冲下台阶,跟着音乐乱踢一通。人越来越多,大家忘记了雨,或者说融入了雨,在寒冷的玉龙雪山的夜,一起对着篝火乱踢一通。在我的记忆里,那晚是一个虚焦镜头,背景里有人唱着伍佰的歌:夏夜里的晚风,吹拂着你在我怀中。
婚礼时也下着雨。我们打着透明的伞,坐在清晨搭建起的舞台下。婚礼的仪式难免像一条传送带,把情侣从这头送到那头,就成了夫妻。但那天的鲜花、薄雾和雨,学长的笑、学姐的泪,以及从未听他们在人前讲过的告白,让那天的仪式变得格外动人。他们说,原本很担心下雨,这样就看不见远处的雪山了,但真的到这一刻才发现,和对方在一起,就有了面对一切意外的勇气。他们说,谢谢对方,让自己不用像一个孤独的个体一样面对下坠的世界。我一边感动地流着泪一边想,我们孤独的个体招惹谁了。
婚礼结束之后,我们合影、午餐,然后很快搭上了返程的巴士。离别的时候,我没有和学长学姐说太多话,只说了句再见,没有拍肩,没有握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大巴和飞机上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六个小时,我回到了上海,刚有信号的那一刻,我看到学长和我说:“像宿醉一样。”
是啊,像宿醉一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会这么怀念这件八月份的事情,可能工作之后的生活就是这样,需要一场接一场的宿醉,然后把这些快乐的碎片收集起来,拼成一张互不相干却足够完整的拼图,来直面生活的虚无。
杨千嬅在演唱会上没有唱《最后的玫瑰》,但第二天我醒来时,满脑子都是那句,问这快乐为何来去如飞,像那天上乍离乍聚。李白写《将进酒》的时候是开心的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怎么读都是无尽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