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z承认有点标题党啦,都是四五十年代的大学生,谈不上学霸,知识分子差不多。
在隔壁外公高考落榜的帖子后面草草分享了我爷爷的一些人生经历,引起了很多小伙伴的唏嘘,也得到了许多安慰,非常感谢~产生了想把祖辈的往事分享出来的强烈愿望。
俗话说:日光底下无新事。历史的车轮滚滚,几千年过去了,人始终逃脱不开这些事。如果这个帖子能带给你们安慰,或有了对生活新的理解,是我由衷的心愿。
由于涉及到一些zz敏感话题,恕有些细节信息只能隐去,请见谅。
爷爷篇:
爷爷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农学院,也就是今天南京大学的前身。他那届同学中,比较出名的是在双鱼玉佩迷案中失踪的彭加木老先生,和后来在肯尼迪航天中心任职的Wangpeiran(音译)教授。
爷爷作为一个没有留过洋的土鳖,凭着字典和书本,自学了英俄日三国语言,放到今天就是妥妥一枚小镇做题家。
临近毕业时赶上打仗,学校早已迁往重庆,他在gmd某机构谋得了一个给美国人当翻译的职位,当时没有很多想法,就觉得比起逃难随时会死,这里环境还算安定,没想到这成了他一生的zz污点。
没干几个月,那个机构就关停了,他来到hz,在某大学谋得了一份教职(那个年代只要本科毕业就能教大学)。
过了没几年,就爆发了朝鲜战争,前线人员紧缺。那个年代会说外语的人远没有今天那么多,校领导让他去前线给苏联人当翻译,算挺光荣的。可知识分子确实这方面觉悟不够高,怕死,我爷爷说啥也不肯去,最后派了别人去,但从此评职称加工资都不用想了,这是他人生第二个污点。
当个教员波澜不惊过一生倒也罢了,没想到1966年开始了运动,他被下放到wz一个渔村的小学里教小学生。那时候交通远没有今天那么发达,从wz到hz,路上来回就要整整2天时间,他只能在寒暑假的时候回家,和家里人也是聚少离多。他就这样在小渔村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等运动结束,调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下放时爷爷心情郁闷开始喝酒,喝得很多,查出来的时候已经肝癌晚期,评上教授的第2年就撒手人寰了,享年59岁,还没到退休。
事实上,我们平时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功成名就著作等身的知识分子,是这类群体中极少的一部分,大多数都是和我爷爷一样的普通人。lz是奶奶带大的,听过许多类似的故事,比我爷爷有才学有抱负的大有人在,有人放弃了自杀了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也有人靠踩缝纫机养活了一家六口,老太太活到90多岁安然离世,子女成年后也都过得很好。
人生在世,渺小如宇宙中的尘埃,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我们唯一能掌控的,就是面对困境时的态度,调整好心态,过好每一天,毕竟能走到终点的才是赢家。
奶奶篇:
奶奶出生于“一门十进士,叔侄五翰林”的海宁查家。她的父亲,毕业于北京大学国文系,也就是今天俗称的“中文系”。纵使这样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派人,也讨了三个老婆。
查家在当地是一门大户,族人非常多,多到什么程度呢,奶奶的同胞兄弟姐妹(同父同母)就有5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不下两位数,更别提同族的那些堂亲了。
他们家族有一个特点,就是崇尚读书,不管男孩女孩都要读书。女孩统统送到师范学堂,男孩学医或者工科的居多。奶奶一个班上,一半以上的同学都是她的堂亲,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没有隐私,但好在不孤单。
读完书就解放了,他们家的地和钱全给没收了,家道急剧中落,她跟着七大姑八大姨来到hz,在大学里找了份系秘的工作,认识了我爷爷。
奶奶一生也过得很坎坷,她的2个同胞兄弟,49年跟着撤到了tw,从此她就被盯上了,再加上我爷爷早年zz上的污点,学校说,你们两个只能留一个,最后留了我爷爷继续教书养家糊口,她被除名回了家。不过好在读过点书,她在家附近的托儿所找了一份教小朋友的工作,她和我爷爷两个大学生,一个教小学,一个教托儿所。
从运动开始,她和爷爷就分居两地,一手带大两个孩子,直到爷爷去世。年轻时家族人口众多,极易被忽略,可以说她一生享受到家人团圆的机会少之又少。
并不想给他们那一代人贴标签,但每当看到电影电视里演的那些老教授,端着红酒杯,念裴多菲的诗集,就觉得真是扯淡。
lz小时候,周围邻居都是爷爷奶奶的同事,老太太们平时在前院里养养鸡,家里踩踩缝纫机,和教授丈夫吵吵嘴,楼道里总是争吵声不断。像我奶奶确实很喜欢看书,记得小时候她做完家务就去看书了,我搬着小板凳坐在她脚边翻连环画,可她看的绝不是什么有营养的书,都是《知音》,《故事会》之类的。
奶奶79岁离世,她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爱四处跑,放到今天绝对是mbti里的e型人格。她的胞姐生前在西安交大教书,她每年都会去西安住上一阵子,平时和在hz的堂亲们,也都有走动,lz小时候总是跟着她东奔西走。
姑婆篇:
姑婆是爷爷的妹妹,我们这里习惯喊“姑奶奶”。
她毕业于浙江大学医学院,1999年四校合并后,就是今天的浙江大学。姑婆生前在hz某三甲医院的实验室里养小白鼠,就是今天俗称的“研究员”。九三学社成员。
姑婆一生没有结婚,堂姑是她从福利院抱来的。她也是个很爱学习的人,70多岁的时候,还在学习英语,在外遇到,专逮着lz说英语,lz当场社死。
在那个物资短缺的年代,家家都揭不开锅,只有我爸一家还有肉吃,哪来的肉呢?姑婆把实验室里死掉的小白鼠和兔子带回家,做成了肉菜。现在听起来和恶心对不对,但在那个年代,真的是世人皆苦,根本算不了啥。
她的际遇比我爷奶要安稳很多,退休以后,一个人住140平米的房子,正高职称,退休金也不少,算是一个有钱的老太太了。可她真的非常非常节省,节省到了什么程度呢,她把苹果皮和着面粉在微波炉里转一转,就是一餐饭,要不就是用牛奶拌白米饭吃,没有别的菜,导致体检的时候,检查出来营养不良。
原以为她会把房子和钱都留给我堂姑,没想到,她在生前就签了遗体捐赠协议,死后把遗体捐给原来的工作单位做临床研究,把房子和积蓄都还给了国家,真正做到了一无所有地来,一无所有地走。
比起祖辈们的境遇和境界,我们这一代简直乏善可陈,想起来没有愧疚但有遗憾,只希望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回看过去,珍惜当下,那样便会少一些遗憾。
来源:豆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