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中年相亲,发现结婚不如买金

中年相亲,发现结婚不如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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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手捧一个半空的塑料乒乓球筒,从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编了号的乒乓球,放在右手侧男人举着的筒子里,然后迅速地向队尾跑去。由于脚下踩着12公分“恨天高”,我差点儿摔了一个狗吃屎,队伍中两个年轻小伙儿窃窃私语,“咋穿那么高的鞋”。

这是一场七夕未婚青年在周六的联谊活动,是单位工会送给我们的温暖。到了自我介绍环节,尬意袭来——我是现场年龄最大的未婚雌性生物。

那年是2018年,我30岁。在我们这儿,如果一个女人过了30岁还没结婚,那她“指定有病”。至于病情严重程度,在亲人、同事、同学以及周围邻居口中各有深浅。

“我这就是不方便明说,都30岁了还没结婚,那就是精神上有点儿不正常。”

说这话的,是坐我对桌、负责工会女工业务的小慧,因为要举办七夕未婚青年的联谊活动,领导让她统计大龄未婚员工信息,她当时正在和下级车间核对名单。

小慧是我们单位“知音体”故事的女主角。她和我同岁,高中时同届,头年高考成绩不理想,复读一年后也只考上了大专。在她爸爸的帮助下,4年后,她以本科学历毕业并顺利入职我们央企工作。端上铁饭碗后,她不喜工作,浑浑噩噩,还与带教她的师父上演了《回家的诱惑》。她师父再三表示自己有老婆孩子不能离婚,但小慧依旧无怨无悔:“就算你不离婚,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她师父是一个没权、没钱、初中毕业就去当兵的人,老家在农村,工作是在单位一线车间倒夜班。家人和朋友轮番苦劝,但她痴心不改,死了都要爱。最终,她和师父喜结连理,结婚时,三金首饰是她父母出的,婚礼办得甚是隆重,还办了2次。

“她老公是不是长得老帅了,要不,她能干出这事儿?”办公室张大姐得知我见过小慧老公,好奇地问。

“正常个头、壮实,长得挺厚诚,怎么形容呢——看到他时,我想给他一把锄头,对他说:‘老哥,今年地里的收成就靠你了!’”

所以,在听到小慧暗戳戳地“点”我时,我简单梳理了一下——一个在原配婆娘们口中“不太正常”的人,说30岁没结婚的人“不太正常”?

生活里除了恶俗还有恶毒,我感觉有个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在这个不太友好甚至有点儿险恶的“大坑”里,有一堆垃圾,而我躺在垃圾下面。

有病的消息被小规模扩散后,一定就会有好事的野生大夫来打探病因,再变身信息科主任,去更大范围的邻里街坊、亲朋熟人之间开展嘴对嘴的信息传播,引来热心肠的人要为你治病——我二大娘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我接到二大娘电话,她开门见山下命令让我跟一个男的处处,不停称赞说“人特别优秀”。我问那人做什么的?她说不知道,是你二大爷在麻将馆认识的,反正是个男的。我随即拒绝了二大娘的好意,结果她当场发飙,语气提高了两个调调:“我们单位也有一个30多不结婚的,天天下班逛街,那都有病,你可别和她学,那是走邪路。”

我“嗯嗯”应付了几句,挂断电话,结果我妈那边就接到了二大娘的催婚来电,大意是先表达了一下对我拒绝她好意的不满,还说,要不是我四姨求她,她才不想管我的事儿。

对家里那几个亲戚,我向来没好感,所以没有太在意,倒是我妈很生气,原因是二大娘提到了我四姨——平日里,四姨只要遇到熟人就说我有个外甥女到现在还没结婚,让对方帮着找对象。

我妈问她姐姐什么意思,怎么不关心自己儿子,反而天天到处找人给我介绍对象?四姨的儿子小我1岁,也没对象,工作不好,收入不稳定,最近还做了甲状腺手术,术后需要长期服药。我猜测四姨可能吃多了,闲的,我妈听后更加生气了,她一直很介意别人说我没结婚,没想到竟被自己亲四姐背后捅刀。

接着我妈玩起了暴怒呼叫转移,质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婚。我不着调地回答:“我努力,至于什么时间,你找个‘走马仙儿’问问吧。”

没想到这激起了我妈的战斗欲,自此她便开启了复读机模式:

“你什么时候结婚?”

“能不能找个对象?”

“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到底能不能找个对象?”

……

我并非不想结婚。30岁之前,我有过两段自由恋爱,但最后都无疾而终。随着同龄人相继结婚生子,说不焦虑是骗人的,我感觉自己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加速变老。纵观身边条件相似的已婚已育同学,大都是与高中时期的早恋对象结婚,或许,对于一个身处东北四线小城的大龄未婚女中年来说,我已经错过了“超前种植,稳定就摘”的婚姻出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在某央企下属吉林省的二级单位里干企业宣传,这是一份稳定且旱涝保收的咸鱼工作,可以整日混吃等死,每月按时薅社会主义羊毛。加之,我还有一位同是天涯焦婚人的好友小邴,她是我的初中死党,研究生毕业后进了哈尔滨某国企下属的设计院,不知是今生有缘还是前世造孽,性格天差地别的我们,依旧保持着线上线下的高密度互动。

31岁生日那天,我吃着老妈做的面条,又听她唠叨起别人家孩子婚后的幸福生活。我迅速开启“同龄人婚姻不幸”的搜索模式,试图用小李婚后掏空她爸积蓄贴补婆家、阿祝已经离了两次婚等例子进行反驳。结果,被我妈精准回击:“人家都结第三次(婚)了,你一次都没结上,也不检讨检讨。”

自此以后,我也被迫加入相亲大军,比小邴整整晚了3年。

2

我原以为相亲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凑合一下,半年就能扯证,但实操的时候才发现:相亲,不但需要掌握各种辨识真假的技巧,还需要处理小型商务谈判般的理智。用小邴的话来形容,就是:“一入相湖深似海,从此皆是算计人。”

在小城的相亲体系里,“资源互换”始终是核心原则,你挑剔着别人,也得承受着别人的挑剔。小邴告诉我,她的设计院近几年入职的多是些企业二代、企三代,人家都是早早结婚,夫妻俩相互知根知底,处级干部子女找处级干部子女,科级干部子女找科级干部子女,像她这种外地来的,给她介绍的对象也多是外地大学男生,大多来自农村家庭,家里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她虽不求攀高枝,但找个条件相当的都很难——在她的科普中,我也明白了为啥她这个根正苗红条件优渥的设计师还没结婚。

虽然有小邴蹚雷在前,但我的路还得自己走。为了能给我介绍到靠谱的对象,我大姨特意找到她单位素有“相亲界月老”之称的一个老同事,据传,大叔有“介绍一对,登记一对”的全红战绩。在大叔的推荐下,我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男嘉宾。

“切记,相亲第一面,别浪费男人钱。”带着小邴对我的指示,我把见面地点定在了化工学院的操场。

相亲对象瘦瘦的,穿着一件贴身T恤,外面披着休闲西装。在将近30摄氏度的大太阳下,我们在操场上溜达了一圈又一圈,聊天方式是他问我答,聊天内容主要围绕个人收入、家庭情况、消费习惯……当他讲到“工作中,领导说一你说一”的时候,我看见一颗大滴汗从他左侧太阳穴上滑落到眼角处。

“你不热吗?要不找个地方坐坐吧。”我问。

“不用啦,这才几点,到树下吹吹风就行。”他边说边指了指操场西边的柳树。

“学校的智慧餐厅有空调,而且东西挺便宜的,我们去那里坐吧。”

不知是不是我这句话戳中了他的愤怒点,还是我过于敏感,总之,在去往餐厅的路上,他的话明显变少了。到了餐厅,我在饮料水吧点了一杯草莓冰沙奶昔,8元钱,他请客。

“你看现在的学生,年纪轻轻不好好学习就知道高消费。”他用眼神示意我看猪脚饭档口前的几个女孩。

我抬眼望过去,女孩们个个衣着光鲜、妆容明艳。我说:“快乐要趁早。”

相亲对象张了张嘴,没有再多说下去。

当晚,正当我打算按照小邴说的“不相中就冷处理,千万别和介绍人吐槽”执行的时候,月老大叔先一步微信我妈,说男方嫌我思想幼稚,不是过日子的人,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之后,月老大叔继续发力,相继给我推送来了没有编制但年轻小帅的弟弟、有稳定工作但收入只有我1/3的哥哥、有稳定工作且收入比我高的离异同事,可惜全部未遂。

经历了以上种种磨难后,我渐渐悟了:找对象这事,没有稳定工作的女人难,有稳定工作的女人也难,有稳定工作的老女人更难。我妈也从满怀期待变成了无可奈何,一副哀怨的表情堪比之前被催婚的我,就差把“我姑娘可咋整呀”刻在脸上了——果然,打败魔法的只能是魔法。

小邴适时发来贺电,恭喜我成为趟过相亲河的老女人,并鼓励我再接再厉,说距离她相亲100次的纪录,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然后,小邴对她爸妈想要她找个老家的公务员直接扯证办席然后各过各的的血压想法进行了无情狂喷。

小邴她爸是一所初中的副校长,妈妈是中学老师,她的单位是一个高度工业化、制度严格、人际复杂的地方。因此,我隐隐把她当成天灯,总感觉她经历的当下,或许就映照着我的未来。我试图用我新学的一个词安慰她:咱们的“生活半径”太小了。但安慰效果并不明显,小邴在电话那边继续咆哮,说她脑压都上来了。

我不是没遇到过有着跟小邴爸妈同样想法的人。那场相亲,来的是一位替儿子相亲的阿姨,她儿子在外地县城的水利局上班。阿姨看起来60多岁,衣着光鲜,烫着泡面头,我们约在世纪广场的射箭馆附近见面,她手里拿一个小本本,里面应该是记录了各种要相的女孩的信息,具体类目不详,我偷瞄到我被标记为“13号”。

阿姨表示,只要条件谈好了,我和她儿子可以直接登记。我问那我们婚后异地怎么生活?阿姨十分豪爽地承诺,为我提供全款婚房,“你在这边和我住,他在外地过他的”。我不太理解,继续发问,不在一起过那为啥要结婚呀?阿姨十分坦诚,说要办个酒席给亲戚朋友看看,然后由我生个孩子,传宗接代。

我大受震撼,祝福阿姨尽快找到合适的儿媳妇。阿姨表情平静,揣起小本本进了射箭馆。我循向望去,见射箭馆门前人潮涌动,出于好奇,也进馆一探究竟——原来,那天市总工会在这里要举办一场相亲联谊活动,阿姨估计是听到风声了,才特意把见面地点定在这附近。

看着她在休息区记录信息的样子,我心中涌起一丝敬意:姜啊,还是老的辣,贼啊,她永不跑空。

我原以为这个相亲的插曲已经够震碎三观了,可没想到,我单位竟然真的有人这么生活——有两位女同事,大家乍一看都以为是单身,了解过后才知道——她们是“持证单身”,老公都是外地事业单位公务员,办完婚礼,她们便开启了“丧偶”的新婚生活。

3

相亲8个月后,我和我妈都日趋疲惫。我已经以一己之力成功打破月老大叔的不败纪录,喜提“红线终结者”的尊称。

我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也去干红娘时,突然就遇上了一个合适的人:一个火车乘务员,正式编制,每周往返于吉林与上海之间,家里有全款婚房,大我1岁,学历大专,年收入和我相当。

简单了解后,我们开始进一步交往,每周大概见面3次,主要是吃饭、压马路,费用轮流。乘务员穿着时尚,每次都好似要去米兰走秀,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像个市场卖肉的,我只能尽量搭配。

每次见面,他都要对接头暗号——

他说:“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我回:“是啊,暴风雨要来了。”

下次他问:“请问今天会下雨吗?”

我再回:“今天不下明天下。”

下下次他问:“先生不喝酒吗?”

我再再回:“有阿司匹林吗?”

……

在每次三四个小时的约会中,我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他滔滔不绝、边说边演,像个脱口秀演员,话题主要围绕着他的校园记忆、吃喝玩乐、旅游篮球,从不讲工作的事儿,每当我试图和他聊这个,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我,然后开始说:我当年,巴拉巴拉……

他的父母只是工薪阶层,他的收入也仅是稳定有余,小康甚远。我看着他兴高采烈地宣讲着自己新买的潮牌、球鞋、驴包以及出国旅游计划,脑中浮现出他爸妈紧衣缩食为他攒钱买房的画面。

我和小邴吐槽,说对这个乘务员没感觉,小邴宽慰说,这是好事,不烦不喜欢,正好适合过日子;我和小邴再吐槽,他在家时间短,小邴再宽慰我,正好眼不见心不烦;我和小邴再再吐槽,他嘴巴可能是租的,着急还,说话像机关枪“突突突”,小邴再再安慰我,正好你可以歇歇,耳朵一堵眼神飘忽,一天就过去了。

我还想吐槽,小邴没有安慰了,说:“就你事儿多,凑合过得了。”

“那你咋不凑合过?”我反问。

这反倒打开了小邴的话匣子——最近,她又和一个相亲对象黄了。本来这次相亲,她已经下定决心“将就、将就、我就将就过”,结果处了一段时间,还是崩了,起因是男方老家什么二舅母还是三姨姥之类的远房亲戚到哈尔滨看病,住到了男方家里,还想去小邴家住住。小邴在哈尔滨有房,她父母出资给置办的,没有房贷。这下,小邴将就不了了,说男方家属于“耗子抱窝”,婚前就这样,婚后一定是个大坑,还是无底洞那种,果断分了。

果然,劝别人是一回事儿,轮到自己又是另一回事儿,行动永远比嘴巴诚实。

考虑到我妈的感受,我还是与乘务员将就着。不得不承认,乘务员不但善于打扮,长得也很年轻,连约会地点都选的是年轻人最喜欢扎堆的财富广场那片儿,与他的心理年龄无限趋近。

相处到第三周,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机关枪嘴,问:“你先停一会儿,我插播一个问题——你对我们的未来有什么计划?”

“先结婚,然后我就可以启动游遍全世界的梦想,我要先去东欧……”他又开始没完没了地介绍起自己心中这个无比伟大的梦想。

“你再等会儿——我问的是‘我们’,不是‘你’,是‘our的life’,两个银!”我又一次打断他。

乘务员停了3秒钟,然后继续演说:“我还想开一家只属于80后的杂货店,里面摆满了我从全国各地收集回来的旧物件……”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也一直没结婚了。

在他蚊子嗡嗡般密集的语速中,我已在脑海中勾勒出我与他的未来:他,潇潇洒洒闯九州;我,破衣烂衫抱孩子熬粥。闻着南洋小馆里浓郁的菜香,我却没有胃口动筷子了,压力再次袭来,绞得我胃中翻滚,我没忍住呕了一声。

他听到后,话锋一转说:“你恶心呀?我知道有一种药可以治恶心,那是当年我去俄罗斯旅游的时候……”

这人就是有这种本领,任何话头都接得上,然后从“我当年”延续下去。

乘务员父母可着急,希望儿子尽快结婚,车房自然提上日程。国庆假期,我们相处刚满一个月,乘务员已经开始告知我要买什么婚车了——没错,是“告知”,他不停叭叭他看中的那款宝马的性能,我只能推脱说,以我们的收入,养宝马勉强了点儿。但他不以为然,依旧手舞足蹈地说那款30多万的国产宝马有多么多么好,并计划好每周使用4天。在我们等电影开场的间隙,他甚至把手机举到我脸前,给我看他选好的颜色——宝蓝色。

“等会儿——开4天,你的意思是这车给你开?”我问。

“你不是不会开车嘛,没事儿,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他答。

我努力压住一路上狂飙的血压,试图岔开话题。我问乘务员,为什么要选我和同学聚会的时间看电影?他的回答竟然是:买了剧场的特价票,不给退。他又问我和同学在哪里聚会,得知是马路对面的星巴克后,竟然开始了理财教育:“你以后别去星巴克,那不值那个价儿,外国咖啡都不是那个味道,要喝就到XX庄园……”

我看着乘务员,耳旁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是算盘珠崩落地面的声音。原来,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也可以成为葛朗台。

电影开演,荧幕上吴京旋转跳跃、攀爬腾挪,我脑中晃荡着问号:“我这到底是图啥呢,就算我是一只癞蛤蟆,也不能再找一只癞蛤蟆呀。”荧幕上子怡对吴京含情脉脉,我脑中晃荡着又一个问号:“我该如何与一个比我还幼稚、还不靠谱、还不着调的男人,面对以后生活里的鸡毛蒜皮?”

“我赶时间,先撤了,你慢慢欣赏你偶像的作品。”说完,我暂时摆脱了乘务员。

4

赶到星巴克后,同学早已来到,还给我点好了拿铁和红豆燕麦松饼。好不容易抓到个人,我将近一年的相亲奇遇都倒给了他。同学开始给我指点迷津,说男人最重要的是责任心,在外面逢场作戏是一回事儿,但心里得有家、有孩子、有媳妇儿,工资卡得放老婆手里。

我点头如捣蒜,聊着聊着,他提到了工作上的困境以及一些排解压力的小乐趣——他现为深圳某合资银行风投部门的小主管,常居深圳,住着自己贷款购买的小户型,每日打拼,身边莺莺燕燕,而他媳妇带着儿子住在老家的大户型,对他从过去的全方位盯防,到如今的放任不管,爱干啥干啥。

算算,眼前的这位老同学,竟是我朋友圈里公认的最有责任心的男人。他和他媳妇相识于“高四”,一路异地,他入职银行后,两人走入婚姻殿堂,是大家口中艳羡的对象。

我下意识地问:“你和你媳妇感情还好吧?”

“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他好似回忆起了那几年,表情痛苦,说媳妇一天天地盯着,两个人几乎都要离了。幸好,儿子出生了,媳妇注意力转移,专心带娃。现在他回趟家,手机都得藏好了,就怕媳妇看到了,日子没法子过了。

看着他,我也默默掏出手机给乘务员发了条微信:“咱俩不合适,祝愿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告别老同学,我一个人晃悠到广场北门,酒吧门前的野生歌手举起了麦克风,手冲咖啡、网红杯面等新兴小吃与大鱿鱼、烤冷面等传统小吃的香气缠绕飘荡在空气中,身着汉服、Lolita的大学生在人群中游走,脸蛋稚嫩,活力满满,而我只有每月定时破土而出的青春痘勉强算是和他们唯一的相似之处了。

心中不由一阵酸涩,我真的老了。

与小邴又一次孽缘聚会,我们选在长春红旗街万达广场吃火锅。海底捞等位队伍长长,我们果断去了小肥羊。聊起最近的境遇,小邴说她遇到个奇葩的相亲对象,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她一条白金项链,还说:“(你)收了,咱俩就定了,马上登记。”小邴猜,那男的应该对每一个符合他标准的女孩都拿出同一条项链,说过同样的话,只要她们是有稳定工作的独生子女、父母在体制内、在哈尔滨有房子……

我建议她加入单位的“设计院大母牛吃嫩草俱乐部”,她抗议,说那是姐弟恋。这个“俱乐部”并没有实体,只是小邴单位里的小圈子,“成员”都是外地独生女,相似的成长环境、消费理念让她们非常投契,时常聚会,最后,姐姐们大多都会与单位里的外地弟弟结婚——弟弟们普遍都来自农村,家庭不富裕。我戏称她们为大母牛吃嫩草,是现实,也是无奈。

望着海底捞店外的人群,小邴突然来了一句:“你说,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海底捞?其实味道都差不多。”

“可能是服务,也可能是名气,还可能是大家都去,我也要去呗。”

“适合自己才重要,什么都一样,适合自己才重要。”小邴自言自语反复念叨着。

菌汤锅的香味随着雾气散开,凝结在镜片上面,我看不清小锅里面咕嘟的食物,感觉像极了我的相亲——能闻到,吃不到。爱因斯坦曾说过:精神分裂就是不断重复同一件事,却期待不一样的结果。我爱我的精神,舍不得她分裂,我想,要不暂时按个暂停键吧。

“实在不行,咱们就单练吧,一个人过也挺好的。”我说。

5

显然,我的想法对我妈来说有点儿超前了。作为一名早早结婚的60后,我妈40岁之前的生活挺开心的,她一直秉持“婚姻是女人的归宿,有男人有依靠”的想法,直到我爸去世。寡妇带孩子,我妈受尽了生活的毒打,但她寄希望于男人的想法始终没有改变。

我知道她是怕我孤独终老,怕她走后没有人照顾我,但结了婚就会有人照顾我吗?杨德昌的《海滩的一天》里有一句台词: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总是两个人结婚以后,都是圆满大结局。大结局以后呢?没有人教过我们,也没有给我们任何练习的机会。

我无从得知自己婚后会不会幸福、会不会有人照顾我,但我知道我妈爱我,只要我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她最终都会理解。亲情就是这样,有时是炸弹,有时是港湾。至于她如何接受,可能需要一个过程,那是一个我给自己松绑的过程,也是一个她给自己松绑的过程。

就在此时,生活的不确定性展现出它狰狞的一面,一则新闻改变了我世界观的运行轨道:“今天是2019年12月29日,在武汉市发现一例聚集性不明原因肺炎病例……”

没多久,市里出现了一例确诊病例,而我突然发烧,很严重,体温在38度与39度之间左右摇摆,布洛芬等常规药物全部失效,神经、皮肤、内脏、骨头组团疼痛。当时我正好来例假,上面流着泪,下面流着血,血泪齐飙的我看着武汉的新闻,心中隐隐猜测着,是不是中了?

我妈让我去医院,但当时一旦确诊,就要被拉到传染病医院,于是我决定怒视病毒,继续苟着。烧到第四天,依旧没有退烧的迹象,我就在被窝里放了4瓶冰冻矿泉水瓶物理降温,体验着冰与火的快乐。到了第五天凌晨3点左右,我拿出自己的存折和细软捏在手里,一面为没有花完的钱伤心,一面感叹生病才知健康好,谁照顾都替代不了。

所幸,第六天,我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到现在,我也无法确定当时到底得了新冠还是甲流,亦或者其他流感。病愈之后,我了悟了,比起打卡式地完成人生任务,我更想去探索其他可能性,毕竟在这个你连明天早上能不能下床都无法确定的时代,没有什么是真正的保障,婚姻不是,稳定的工作也不是。

我妈的态度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就像老墙面上裂开的缝儿,虽然不足以推倒墙体,但好像有点儿光透进来了:“你健健康康开心就好,其他的事儿顺其自然吧。”

此后,我相亲的次数明显减少,合适就看,不喜欢也不勉强。我和我妈似乎都进入了一种“life finds a way”的状态,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期望我能找到合适的人结婚生子。

时间随着疫情划到2020年9月,央企发起“改革三年”,我们单位开始了专业化整合。以前我在车间办公室,每天打打杂,没什么压力,11月末,我告别了混吃等死的状态,申请去筹备组,满怀期望打算在这里开拓新生活——既然婚姻之路曲折而茫茫,那我就在工作中上演一出大龄女中年的职场爽剧吧。

然而事与愿违,在我面前展开的不过是毫无波澜的驴拉磨日常,我并没有因圈子扩大而体验到生活多样性,反而陷入不断重复的怪圈。比起工作,领导与同事们更关心的,还是我为什么还没有结婚。

新机构运行8个月后,在一次聚会时,科室一把手突然说起:“小高儿呀,同事得好好处,大家难免有误会,你看你刚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不喜欢男的,后来发现你挺喜欢追着帅哥跑的嘛……”

我听后,记忆开始倒带——之前确实有几位男领导总在我面前提及同性恋、女同性恋等内容,我当下一度以为他们“恐同即深柜”,没想到竟然是试探我,大意了!

比起试探派领导们,关心派领导则充满了爹味儿的指导。

“高儿,不小了,得抓紧时间考虑终身大事儿了。”午后阳光斜照在科长的右脸上,他语气平和,态度真诚。

“嗯,随缘、随缘。”我点头附和。

“你得考虑生孩子的事儿了,再过两年身体也不适合了,你看璐璐,虽然找个工人,但是现在过得挺好的。”

同事璐璐小我1岁,第一次婚姻只维持了不到1年,没有子女。离婚后,年过30的她很想要个孩子,为了能尽快再婚生子,她组了一个登山局,每次会约上不同的人一起爬长白山,在爬山中相互了解,再交往。但两年下来,璐璐都没能如愿走到最后,来参加登山局的人也越来越少,只剩下一个男同事始终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最后两人就扯了证。我亲眼见到过璐璐对孩子的渴望,为了备孕,她不喝咖啡、可乐,一切不利于怀孕的事儿,她都会尽量避免。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如愿怀上了宝宝。

“是,他各方面条件都挺差的,房子、车子都是女方的,但是他对璐璐好,男人对你好才是最重要的。”阳光刺眼,科长还在继续叨叨。

看着他时开时闭的嘴唇,我的思绪回到了之前与璐璐的一次聊天。

“我怎么可能想特意宣传自己?”璐璐有些激动,她把手机拿出来,不停翻着相册,解释着当天的情景——因为她与老公在装置现场的一张合影,他们就被选为企业典型人物进行宣传,这引起了技术质量科的不满。我问她这件事情的经过,她说自己绝对不是特意抢功,还指着一张照片强调:“你看,我老公是戴红帽子的,我是戴白帽子的,我是不可能想让别人知道我嫁了一个戴红帽子的人。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我?”

(作者注:在施工现场,工人戴红色安全帽,管理人员戴白色安全帽。)

那张照片里,璐璐夫妻俩头靠着头,笑得很甜,我看看璐璐,不知道接什么话。

“高儿,你有啥想法?”科长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们四目相对,思考片刻后,我回答:“我想找老头儿!”

“啥?!”

“对,找老头!老头好、老头妙,老头有社保,挣得多,破事儿少,没准儿噶(死)得早,最好是离休老干部,85岁往上,95的更好。等哪天,我就去江边老头儿乐。”

“为啥呀?”

“因为我不正常!”

6

在我们这东北四线小城,大龄未婚女青年大概只有出家和找老头儿两条路可选,显然我都不想走,我find了另一个way,我称它为:空巢老女的焦虑性买金。

对于我这个爱好,我妈表现出惊人的支持态度——面对女儿可能要孤独终老的事实,存点儿黄金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作为我买金的第一监督人以及部分黄金的出资人,她只给出了一个要求:“咱们要买就买大牌子,周大福、周生生,别的不买。”

什么年代吹什么样的风,我终于也迈入我曾厌恶的“大妈囤金坑”。33岁生日那天,我在财富广场逛街,走到周大福专柜,见前面竖着一个促销牌子:买10克,每克减30元。“现在买黄金特别合适,而且黄金保值,不但能戴还能收藏,手里有金心不慌……”柜姐趁机推销,我缓缓低下头盯着眼前款式各异的金首饰,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一刻,柜姐的话竟让我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

以前,我觉得买黄金是一件特俗气的事儿,不管是雕龙刻凤的太奶奶风金首饰,还是东北往事的大哥风金链子,总之都是俗里透着土,土得掉了渣。但到了33岁,再看那俗气的金灿灿,就感觉它俗中带着亲切,亲切中饱含着温暖,大概就是老人们常说的“你年龄到了”。

“我想试试这款。”那是一个茉莉花吊坠,5个花瓣镶嵌在金叶子上,娇小而不失厚重,第一眼就合了眼缘,我感觉它好像在对我说:“嗯哼,来呀,买我吧。”

柜姐说,它是周大福“花月佳期婚嫁系列”,还有其它配套首饰。最终,我买了吊坠,并给它配了条9克的金链。

“一般吊坠都搭配3到4克的金链,你挑大的是要准备三金吗?”柜姐问。

我在心里默默回了句:“嗯,嫁给安全感。”

岁月无情,尤其是对于一个女人,时间会击穿你所有的幻想。此时,钱就扮演起极为重要的角色,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钱穷开心,说得好听点儿是乐观,说得难听点儿就叫盲目。对于我来说,没有家庭和丈夫做依靠,就更渴望钱带来的安全感,以对抗不确定的未来。

我为了能以更优惠的价格购买黄金饰品,甚至加了3个买金群、2个VIP尊享卖金群——大家都是省内喜欢买金的人——还有各大商场黄金专柜的柜姐自发组织的信息交流群。每天早晨,卖金群里的销售开始吆喝今日金价、最新款式以及优惠活动;到了晚上,买金群里的人则分享新入的宝贝,以及在各大商场、线上平台的“薅金攻略”。

“暴富小金条项链:小财迷最爱,纯实金砖配AB链身,时尚感拉满满哦。”

“明后3天,解放路店老庙搞活动,同是天涯买金人,冲呀!”

“今晚2点58开抢,XX(电商平台)打折促销黄金项链,一折!一折!一折!”

混群的时间一长,大家难免聊起家长里短。群里的人职业各异、年龄不同,有30+的职业女性,有全职宝妈,有在上学的Z世代,也有即将步入婚姻的女孩。在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聊中,大家都有意无意指向安全感——

“现在这个世道,买金就是本能。”

“房子能暴雷、男人能跑掉,只有金子摸得着。”

“以前我喜欢潘多拉,现在我喜欢金子做的潘多拉。”

“我给女儿攒金子,金子有价值也更保险,我想让自己的心里有点儿确定感。”

以前心情差时我就会去购物,疫情来了,购物欲越来越低,但情绪上头总想着要对自己好一点儿。吃吃喝喝会变胖,买一堆衣服又穿不了几次,买金让我有一种花了钱又好似没花钱、宣泄了情绪又不用担心浪费的奇妙感觉。女人是感性动物,比起存折股票上的数字,直接可见的黄金细软更能给人以心灵上的慰藉。

入坑买金的2年,是一段纯粹而快乐的时光,让我重拾生活的火花。每天下班后,我可以暂时远离身边人与人叠加出来的身份认同,沉浸于买金攻略。我妈也会加入其中,不过她往往上一秒还与我热情地讨论金价走势,下一秒就陷入沉默,把我的兴奋劲儿带走一大半。

好景不长,我收获了安全感,也招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为了优惠,我时常凌晨蹲守在直播间,这耗费了我大量精力,各种直播平台和电商鱼目混珠,经常使用文字游戏,让我头痛不已,什么珐琅彩金、古法工艺、文化IP,还有5G、硬3D……花里胡哨,平添大笔工艺费。我本就收入平平,这一路折腾下来,保值没保值不知道,但是钱包是见底了。

就在此时,我妈适时出现,场外喊停:“买差不多就行了,要多少是多?”

7

2022年4月13日,我34岁生日,疫情之下,全城静默,除了每天核酸,全员足不出户,我就躺在床上刷着手机。

“其实一个人过也挺好的,这年头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我妈竟突然冒出了这话。我猜测这次可能真的是发自她内心的想法,也和我三姨有很大关系。

我姥生了8个孩子,前3个都是男孩,但都活不到3岁就夭折了,后面连着生了5个女儿,长大了都是居家过日子型的,早早结婚生子,伺候老公孩子,在90年代国企改革大潮下纷纷下岗,只能依附老公过活。

手心向上的日子从来都不好过,尤其是我三姨。她要先顾着老公和女儿的衣食住行,几年间都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就大概两年前,她花了30多元在早市买了一件外套,还被三姨父骂了一礼拜。

三姨从小就是家里最能干活儿的孩子。1963年,我妈出生,姥爷要上班,姥姥要干活儿,照顾我妈这事儿自然落在了三姨身上。我妈是老幺,自小备受姥爷疼爱,遂养成了很多坏毛病。她上小学时要三姨每天背着她去学校,如果不背就不去,三姨白天要洗衣服生火做饭,还要照顾顽皮的妹妹。晚上,姥爷下班会从单位里带回来半根油条,我妈吃得满嘴流油,几个姨姨们只有看的份儿。婚后,三姨不但要照顾自己一家,还要经常回娘家帮忙干活儿,为了省钱,她每次都是步行,来回要两个半小时。

有一次,三姨看见我去旅游的照片,特别羡慕地说:“去了这些地方,这辈子都值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三姨对生活的期待,和平日里逆来顺受的那个她很不一样。

其实,三姨并不是完全没有收入,她提前从国企退养,每个月社保给开2000多元退休金。三姨父在央企倒班,平均下来每个月有1万块,家里自住一套80多平米的房子,无贷款。表姐在上海外企上班,年薪20万,在浦东全款买了一套小户型。可即便如此,三姨兜里很少有超过20块钱的时候。为了节省家庭支出,她从来不买化妆品,连擦脸的护肤霜也只买老式铁盒的“万紫千红”,还舍不得用。夏天,三姨会去野地摘野菜晒成菜干,等冬天菜价贵的时候再吃。

三姨喜欢去早市买菜,她说那里的菜便宜。三姨带我去过一次早市——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那却是我第一次逛早市,刚过6点,早市上已经人潮涌动,五颜六色的果蔬平铺在地上,零食干果、鱼虾、日杂等各类商品应有尽有,东北式的早餐摊散落其中,不乏近几年流行的南方早点。常年逛早市,三姨早逛出了心得,买菜时,她习惯从街的一边开始挨家问价,再从街的另一边绕回起点,最后买最便宜的那家,“拐角这几个摊位是农村自留地的,更便宜”“西红柿要挑尾巴绿色的”“这种成堆不让挑的更合适,可以做咸菜,也可以冻冰箱里慢慢吃”……因为回家要和三姨父报账,每次她都尽量压缩采购费用。但三姨对我很大方,我人生的第一部手机——联想翻盖手机,就是三姨送我的,那年是2006年,我高二。

那天,三姨带着我去吃早餐,一碗大碴子粥配上一碟酱豆腐咸菜,再来一个油炸糕,碳水的快乐让我忘却了困意。回去时,我拎着两口袋葡萄干、松子跟在三姨身后,有那么一刹那,时间好像暂停了,胖胖的三姨穿梭在喧嚣的市场里,像一个热爱生活的仙女,会发光。

有段时间,我妈说到三姨身体很差,腿脚浮肿,连下楼做核酸都费劲,即便这样,三姨父还是让她每天干活儿。解封后,三姨就被救护车拉走了,具体什么情况三姨父没细说,我们只知道他决定消极治疗,把三姨接回家休养——实际就是硬挺,能耗多久全看天意。至于我表姐,那是“别人家孩子”,自然按照她爸的意思。我妈去看三姨时,她独自躺在小屋里,精神不错,很开心地告诉我妈,她感觉自己快好了,过几天就能下地做饭了,而三姨父正和保姆在客厅吃蝉蛹,那是四姨买给三姨补身体的。说实话,三姨生病后,三姨夫和表姐的态度让我心里发寒,也让我清醒——在这个不确定的时代,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不管选哪条路,生活的暴击虽迟但到。连我妈都感慨:“谁都靠不住,人最后还得靠自己,女人得工作呀,得挣钱呀。”

没多久,噩耗传来。那是6月普通的一天,三姨突然就走了,等我妈她们姐妹几个接到通知的时候,人已经被“白事一条龙”送去了殡仪馆。姨姨们追问三姨是怎么走的,三姨父就说反正早上他起来就发现人已经凉了,至于死在了上半夜还是下半夜,他不知道。

三姨出殡后的两天,天格外地蓝,阳光晒得刺眼,让人有些恍惚,可惜三姨看不见了。

记得三姨的一位老同学曾对我妈说,她特别羡慕我三姨,觉得三姨家的生活一定很好,家里没有负担,收入稳定,孩子学习好,工作也好,在上海有户口、有房子……老一辈人的婚恋观,更多的是看重付出和忍耐,“大家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像我三姨一样。埃比克泰德曾说过,“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绎着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三姨演绎了贤妻良母的一生,个中滋味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不知道她曾经在夜深人静时会不会花片刻去思考:结婚为了什么?这辈子又是为了什么?

每个人都是被迫来到这个世界,又被迫离开这个世界,只是下线方式各不相同。总之,在别人欣羡的目光中,三姨杀青了。

今年1月,我和我妈挺过了放开后的第一轮感染潮。春节,我站在市里大桥头等着看烟花,气温很低,但周围人很多。烟花载着每一个人的祈愿在天空绽放,我不停地朝双手哈气,镜片逐渐反霜。我再次回想起与小邴吃火锅的那个下午——3年过去了,我俩依旧没有走入婚姻,一切好像没有变,但一切好像都变了。

人生就是一团迷雾,谁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复杂多变的混沌世界里,过稳定的生活的愿望像一个美丽的泡泡,而现实则是一根针。最近网上流传着关于东北人的新段子,“长子趟雷”,从被嘲笑到被模仿,再去不断尝试,这可能就是一个东北娘们的宿命吧。生活的暴击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向前走、穿过它。我相信,那些渴望的、逃避的、犹豫的,终会在明天又以另一种方式呈现。总之,后疫情时代,婚与不婚,都不再是我的必选项,现在,我只想把一件件散落在地的小事捡拾起来,放进一个叫做生活的万花筒中,旋转、窥视,感受每一天。

(文中人物名皆为化名)

来源:网易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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