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森堡:看了追光动画的新作《白蛇:浮生》,这是一部平均水准之上的稳健之作,观影时真正让我感到有趣的地方,是白蛇传这个古老的民间苦情故事被今人附加上了一层更加鲜明的抗争色彩,让我看了心情激荡。
白蛇传说的早期版本见于北宋初年,那时还没什么人妖之间的爱情故事,而完全就是惊悚的乡野传说,什么旅人半路被白蛇精所惑,身体化水就剩个脑袋,要不就是什么白蛇吃人心肝之类的,我们今天熟知的白蛇传情节,在晚明经冯梦龙加工润色后才大体成型。
人和妖之间的禁忌之恋,在晚明被创作出来,于很大程度上和当时的社会现实有关,明代有等级森严的户籍制度,除皇亲宗室外,整个社会大体分为官籍,民籍和贱籍,其中贱籍具体而言,包含乞丐,奴婢和乐人,即被迫以歌舞演艺陪侍献媚为生的人。
一般而言,贱籍身份是世袭的,身为贱民,不仅在社会上备受屈辱,无权参加科举,犯法受刑时从严从重,还被限制与民籍官籍人士婚配,这一点在冯梦龙的其他作品中亦有体现,如杜十娘之所以情路坎坷,其中一个原因在于她所钟情的李甲是官籍,而《大明律》规定,官籍人家要是娶杜十娘这种贱籍人士为妻妾,就得先被揍六十棍子,然后强制离异,可谓物理层面上的棒打鸳鸯,而白娘子因为自己妖精的禁忌身份,在追求爱情时屡遭“正道力量”的阻挠迫害,最后惨被镇压,也是文艺作品在反映当时的社会现实。
追光这次呈现的白蛇故事中,我最喜欢的是小青怒喷法海的一段情节,影片高潮处,白娘子和许仙好不容易团聚,法海紧随而至,居高临下地呵斥,大意是说妖精和人搞在一起,成何体统,简直坏了天道纲常乱了规矩,小青毫不客气,张嘴就骂,说你个死秃驴少搁这放屁,什么规矩?定这规矩时问过我们姐妹吗?我们虽然是妖精,但从没害过人,你为何要苦苦相逼?小青在大银幕上暴这段粗口时,我就听的通体舒泰,在冯梦龙创作白蛇故事的那个时代,国法规定,人的价值是由出身决定的,你生来是个贱人,那你一辈子都是贱人,你的子子孙孙也还是贱人,既然是贱人,就不要妄想自由地追求爱情,否则没有你好果子吃,而在今天,当追光动画再度演绎这个古老的民间传说时,编导借小青之口表示,个体的价值不应由出身决定,而应该由其行为和选择决定,无论出身如何,每个人都有权主宰自己的爱情和命运,这种进步、开明和抗争的精神,正是这部动画感动我的地方。
多年后,当未来学者回顾白蛇传说的流变历程时,这部动画中小青暴出的那段闪耀着自由与尊严的粗口,一定会被视作时代价值观的体现而被重点强调。
“这位施主有所不知,你家中与你恩爱多年的妻子,实则是白蛇化作的妖精!”
“So fucking wh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