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海拾贝 文摘 中国人内卷,韩国人怎么先哭了?

中国人内卷,韩国人怎么先哭了?

2024 年,韩国人抛弃二字国粹,发明了一个新的阴阳句式:

你这样的人在 TEMU 都没得卖。

这句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流行语始于 KBS 综艺节目《Method Club》,一位喜剧演员模仿了忠武路影帝郑雨盛,得名 “来自 TEMU 的郑雨盛”。

韩国网友举一反三,把 TEMU 当形容词用,指一件事物是低配版本。

流行文化是 TEMU 渗透韩国社会的冰山一角。2024 年,TEMU 成为韩国成年人新增下载量最高的应用,此时距离它登陆韩国市场,仅仅过去一年零五个月。

但就在短短两年前,高光原本属于另一位中国卷王速卖通。

11 月 11 日曾被韩国人称为 “Pepero Day”,名字取自乐天旗下的巧克力手指饼 Pepero。自上世纪 90 年代开始,韩国年轻人就把这一天过成本土情人节 / 感恩节,互相赠送 pepero 饼干表达友情或爱情。

2022 年,韩国人第一次遭遇 “双十一爆仓”,来自速卖通的包裹塞满韩国海关,逼得关税厅成立 6 个专门小组应对。情人节从此变成购物节,速卖通顺势赶超本土电商一哥 Coupang,成为韩国下载量最大的韩国购物类 App。

五年前电商大战尚未打响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兴曾经格外期待拼多多与淘天、黄峥与蒋凡之间的较量。

如同对未来的一场预演,由蒋凡带队的速卖通,和黄峥学妹阿布带队的 TEMU,反倒先在海外狭路相逢,争夺起了最像中国市场的一块版图。

重置包邮区

不同于国内的全年无休,韩国的快递业原本是有假期的。

一个约定俗成的配送习惯是,消费者们周末下单的快递件,大多会在周一配送。2020 年,韩国四大快递公司还联合将每年的 8 月 14 日设立为 “无快递日”,全行业提前一天停止揽件,当天集体放假。

“无快递日”前一天上午,在首尔松坡区东南圈物流园区,职员们正在整理快递。(来源:韩联社)“无快递日” 前一天上午,在首尔松坡区东南圈物流园区,职员们正在整理快递。(来源:韩联社)

在这种情况下,不放假的卷王就显得格外突出。自建仓配网络的本土电商 Coupang 能在短时间内做到韩国第一,靠的不是什么高科技,而是周末也上班。

据 Generalist,70% 的韩国人都住在 Coupang 物流中心附近 11 公里内 [4],最快消费者在当天凌晨前下单,订单会在第二天早上七点前送达门口。甚至如果是当天早上订购,当天就能送达。

相比于亚马逊和京东,Coupang 赢得可谓相当轻松。韩国是个天选包邮区,平原稀少、人口密集,一半国民住在首尔都市区,因此虽然都在砸钱建仓,Coupang 付出的代价却远低于前两者。

这个矮子里拔高个的优势,恰好成为了中国电商平台的突破口。

最先向韩国市场发起冲锋的是速卖通。早在 2018 年,速卖通就已进入韩国,但直到 2021 年蒋凡调任国际数字商业板块后,速卖通才开始提速扩张,方法说来也简单:把韩国首都圈变成海外包邮区。

跨境电商在物流时效上天然存在劣势,速卖通却从一头一尾入手,让自己和韩国本土电商站上同一条起跑线。

在头程运输环节,中韩两国的物理距离给速卖通行了方便。山东威海是国内距离韩国港口直线距离最短的口岸之一,当地到韩国首尔的直线距离,比到省会济南还要近。

过去两年,速卖通在山东威海和烟台建立了超过 3 万平米的物流中心。在菜鸟华北优选仓内,从用户下单到装车出库后,第二天早上就能到达韩国 [5]。

2023 年底,威海 - 仁川之间开始试行 “整车运输”,省掉装卸、换车环节,同时减少报关次数,全程节省 5 个小时。

在尾程运输的 “最后一公里”,速卖通卷贫道不忘卷道友,不仅计划三年投资 11 亿美元扩大在韩业务(包括一个占地 18 万平方米、约等于 25 个足球场的综合物流中心),其合作方 CJ 大韩通运,自明年开始还将提供全年无休的快递服务,让韩国人无假可放 [3]。

一头一尾的投入,让速卖通在韩国的配送时间从原本的一到两周缩短为三到五天。在韩国部分地区,速卖通甚至能做到当日或次日达,初步做到向江浙沪包邮区看齐。

补齐物流短板后,速卖通也得以尽情展示钞能力,不仅大搞免运费和支付折扣,还先后签下两张韩国人最熟悉的面孔 —— 马东锡(《釜山行》演员)与汤唯做代言人,加上千亿韩元补贴等一系列撒钱活动,最终在今年 3 月跻身韩国第二大电商平台。

但速卖通也没想到,自己为追赶 Coupang 付出的种种努力,转眼就成了 TEMU 的垫脚石。

相似的剧本

 

2023 年 8 月,TEMU 正式登录韩国市场,比速卖通晚了整整五年。但仅用时 9 个月,TEMU 就杀入购物软件 Top3,用户数量和月均交易额分别翻了 11 倍和 4.5 倍 [6]。

蒙眼狂奔的 TEMU,让经历过速卖通洗礼的韩国业界再次肃然起敬,尊称其为 “疯狗”[2];曾在国内见证拼多多崛起的蒋凡,则在最像中国的市场迎来最熟悉的对手。

社交裂变 + 极致低价的成功经验,在韩国市场继续发光发热。

今年的韩国社交媒体曾流行起一个魔性广告。画面中,一个愁眉苦脸的打工人被厉声质问 “你有没有 999 韩元(约合人民币 5 元)”,紧接着,一位西装革履的 “公司社长” 手捧 Switch 和三星手机闪亮登场:

上 TEMU,999 韩元就能买到!

当天真的韩国人下载 TEMU,就会陷入中国用户无比熟悉的鬼打墙:拉人头,砍一刀,循环往复,最终倒在小数点后第 n 位。

尽管让韩国人砍到破防,TEMU 还是成功留下了大部分用户,因为名为产业带白牌的神秘东方力量,正中物价飞涨、节衣缩食的韩国人下怀。

TEMU 韩国站的热销榜上,尽是均价 250 韩元(约合 1.2 元人民币)一卷的垃圾袋,4000 韩元(约合 20 元人民币)的华强北无线耳机,以及 5000 韩元(约合 25 元人民币)的羊毛大衣。同样的价格,在首尔东大门都不够买条裤衩。

低价奇观部分源于平台的大手笔补贴。比如刚上线韩国站时,TEMU 就高喊一折口号,发放高达 37700 韩元(约合 190 元人民币)的大额优惠券,还支持免费退货。

但更重要的还是 TEMU 采用的全托管模式,让自己变身超级大卖家,牢牢掌握定价权与控货权,商家则沦为平台的供货渠道。

至于跨境电商的物流短板,就得感谢友商速卖通的提前探路。

今年 3 月,TEMU 打通山东港口与韩国电商特送网络,月单量迅速突破百万;7 月,比照着速卖通的 “5 日达特送” 在韩国平泽宣布启动 [8]。

无论是当年的拼多多,还是今天的 TEMU,实际上都拿着一套扬长避短的剧本:

扬长,指最大限度地利用国产供应链的优势,源源不断地输出低价商品;避短,则是部分环节活用已经公用化的基础设施,比如在尾程运输,TEMU 就选择与 CJ、韩国邮政等本地物流商合作。

不过 TEMU 的处境还是略有不同。

其一,是韩国的用户更成熟。早年的拼多多要教育一群连搜索框都用不利索的网购小白,而作为全球最成熟的电商市场,韩国却自带一群熟练剁手的资深用户。

其二,是韩国的快递不够卷。拼多多背靠极兔能勇闯包邮区,同样是与快递公司合作,TEMU 的本地配送效率却不比速卖通,平均时效约为 1-2 周,最快也要 5 天送达。

眼看 “最后一公里” 成为竞争的变量,速卖通与 TEMU 纷纷撸起袖子准备开卷。

只是中国卷王还未发威,隔壁韩国人先坐不住了。

内卷无尽头

今年一季度,Coupang 连续六个季度盈利的纪录惨遭终结,单季净亏损达到 318 亿韩元。创始人 Bom Kim 在业绩会上说得委婉 [9]:

“中国新进入者提醒我们,(电商市场)进入门槛很低,消费者在零售业中切换购物选项的速度比几乎任何其他行业都要快。”

还是韩国媒体尽显缺德本色 [10]:

虽然速卖通和 TEMU 的月活加起来也就 Coupang 的一半,但动辄三、四位数的增幅,以及每五个韩国人中就有一个在用中国购物软件的渗透率,还是让老大哥心生警惕。

Coupang 的反击从引以为傲的物流环节开始。速卖通前脚上交天价投资计划书,Coupang 后脚就宣布将在 3 年内投资超过 3 亿韩元,计划在全国九个地区建设更多基础设施,到 2027 年实现伟大目标 —— 全国次日达

但论内卷,还是不放假的中国人更胜一筹。以 TEMU 为例,今年 8 月,TEMU 已先一步开始加码本地仓储,接触日韩两国当地的服务商 [12];为了提高配送效率,TEMU 还从货源下手,开放半托管服务招揽本地供应链。

速卖通比 TEMU 更早打起了本地商家的主意。早在去年 10 月,速卖通就面向韩国商家推出 K-Venue 频道,中小型公司也可入驻,免佣金不说,还承诺打通全球销路,让欧美人民也能吃上辛拉面。

今年 3 月,韩国最大的食品制造商 CJ 第一制糖也在速卖通开通旗舰店,以低于其他渠道的价格售卖当家产品 —— 必品阁饺子和方便米饭。

速卖通与 CJ 的合作纯属趁虚而入。2022 年底,CJ 曾因供货问题与 Coupang 闹掰,不仅与其他电商平台组成了 “反 Coupang 联盟”,还在自家商城上线了配送服务。

眼见老乡加入友商阵营,饶是 Coupang 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率先向 CJ 集团会长赠送棒球比赛门票求和。在 CJ 入驻速卖通半年后,Coupang 重新上架了该集团的所有商品 [18]。

同为韩国消费品巨头的 LG 生活健康,也在与 Coupang 分手 4 年零 9 个月后重新达成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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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胜心切的 Coupang,不仅试图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还加码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品类:生鲜

今年秋天,Coupang 推出特别产地直送梭子蟹,号称即捞即送,卖得比韩国三大连锁超市都便宜。每一百克螃蟹,Homeplus 卖 990 韩元,易买得 950 韩元,乐天卖 893 韩元,Coupang 的用上优惠券只需 890 韩元。

韩国人也没想到,线下超市每年一度的 “梭子蟹大战”,最后赢家是个半路出家的电商平台。

但防守的代价同样压得 Coupang 喘不过气来。今年前三季度,Coupang 累计营业利润同比下降了六成,净亏损达到 887 亿韩元;短短一年前,其同期净利润还高达 4264 亿韩元 [13]。

只可惜 Coupang 还是低估了中国公司的狼性。今年 3 月,速卖通也开始售卖生鲜产品,尽管在遥远的国内市场,生鲜电商仍在为高损耗、低毛利等问题苦寻最优解。

就在上周,阿里还被曝与韩国百货超市易买得成立合资公司,用于经营易买得旗下的本土电商平台 Gmarket [17]。

中韩电商公司卷作一团,率先上桌吃饭的反倒是隔壁 Kakao。

今年一季度,素有韩版微信之称的 Kakao 广告收入同比增长 10%,在业绩会上,Kakao 诚挚感谢了速卖通、TEMU、Shein 等公司,以及它们在积极扩张中付出的巨额广告费。

前段时间,韩国舆论场上掀起了一场中国应用入侵的讨论,有人略带担忧地总结出一个 “中国 APP 爱好者” 画像:用 Tik Tok 刷短视频,在速卖通和 TEMU 省钱购物,在娱乐时间大喊《原神》启动。

韩国人的担忧事出有因。以电商为例,在中国卷王的努力下,中国在 2023 年首次超过美国,成为韩国最大的跨境电商进口来源国,大盘占比近五成 [15]。

 

于是当速卖通与 TEMU 提刀追杀 Coupang 时,一只无形的手也悄然覆上中国卷王的咽喉。

今年 3 月,韩国公平贸易委员会(KFTC)曾通知 TEMU 等多家海外电商公司,要求其制定国内代理商,直接处理与韩国消费者的相关问题。

两个月后,该委员会再次出手,与速卖通、TEMU 签下一份产品安全协议,以确保韩国消费者免受 “有害商品侵害”。

另一家韩国贸易协会(KITA)遥望美利坚有感,开始呼吁加收关税 [16]—— 与美国的 “800 美元条款” 类似,韩国跨境购物的单笔起征点为 150 美元,这对商品均价 50 元人民币的 TEMU、速卖通来说有足够的腾挪空间。

从北美到东亚,故事的起承转合大抵相似:商户叫苦不迭,专家忧心忡忡,政策箭在弦上,平台如履薄冰。

也许远洋征战的中国卷王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最大的对手不是出身相似的出海玩家,也不是主场作战的本土平台,而是无事哈耶克、有事凯恩斯的裁判员。

来源:远川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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